一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勇猛地离开祖母身旁，跑到近前对着我大叫。
“你是术士吗?”小男孩问。
“差不多吧，”我回答道，稍微斜眼看了一下这个勇敢的小男孩，但是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我看到了通往村寨后方的路。令我惊讶的是，这座村寨几乎和上次看见的时候一模一样，那已经是好几年以前了。当我走向那座极具特色的建筑，一个寒冰结晶做成的穹顶，在周围昏暗的树木和泥土之间散发着湛蓝耀眼的柔光。
“他一直都是个聪明人。或许他会选择配合。”我心里想着走进了这座神庙，暗自坚定了决心，是福是祸都不能再躲。
屋里面，一位年迈的冰霜法师正在向一座圣坛上的盘子里倾倒美酒。他转过身来看见我，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我当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恐慌淹没。过了一会，那位法师微笑着，像一位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拥抱了我，他身上有股冰冷的气息。
“你瘦了，”那位法师说道。“你该吃点东西了。”
“你该少吃点了，”我放松了许多，答道，笑看着亚古略微下垂的肚子。
我们放声大笑了很久，似乎从未分开过。我渐渐觉得自己的戒心开始褪去。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让我称之为朋友，而能与一位朋友说说话，让自己的灵魂大受裨益。接下来的一小时中，我和亚古谈天叙旧，共进美食，互相打探新事要闻。
我似乎都快忘记与另外一个人类谈天说地的愉悦了，甚至可以和亚古这样呆上两周，开怀畅饮，诉说成败沉浮。
“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弗雷尔卓德的深山之中的?”亚古终于还是问了。
这个问题将我拉回了现实，立刻回想起自己之前字斟句酌为这一时刻准备的言辞。我对他讲述了自己在恕瑞玛经历过的一个故事。他前去调查一个迅速崛起的游民部落，这个部落积累了大量财富和土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型王国。而经过一番查验以后，瑞兹发现他们手中握有一枚世界符文。他们负隅顽抗，随后…
我故意放低了音量，以此适应屋内的安静。我解释说有的时候一些不好的事情必须有人去做，这样整个世界才能得以保全。有的时候这些不好的事情至少要胜过坐视不管所带来的可怕灾难。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我必须妥善保管它们。”我说出了他最后的关键点。“全部。”
老朋友板着脸缓缓点了点头，我们两个之间刚刚燃起的温情在这一瞬间熄灭了。
“你要从我们这里把它拿走?你也知道它是唯一能够驱赶巨魔的方法吧?”亚古问到。
“你一直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我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很难受，并没有提出其他解决方法。“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知道。”
“容我们一些时日。待到开春，我们就南迁。在冬天里我们能有多大胜算呢?”老朋友似乎是在乞求。
“你之前就曾这么说过。”我冷冷地说，他这番说辞我听了好多次，而我这次不能再容忍他了。
我忽然一惊，亚古突然抓住了我的双手，诚恳地央求我。
“我们之中有许多孩子。还有三个女人刚刚大了肚子。你要我们全数送命吗?”亚古绝望地看着我。
“这座村寨有多少人?”我铁着心问。
“九十二，”亚古答。
“全世界有多少人?”我又问道。
亚古默不作声。
“不能再等了。黑暗力量正在集结冲它而来。今天我就带它走。”我强硬的说道。
“你要将它据为己用!”亚古大声指责，嫉妒和暴怒喷薄而出。
我望向亚古的脸，这张脸已经扭曲变形，一副哀怨愤恨的面容——来自朋友的面容，这张脸已经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这人已经被世界符文的力量所诱惑了。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剧痛，抬头看去，亚古正在摆出施法的姿态，指间噼啪迸发着凡人不应具备的力量。我回过神来，使用奥术圆环将那位冰霜法师禁锢起来，时间刚好我站稳脚跟。
我和亚古一边绕着对方转圈，一边用魔法交锋较力，这场面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出现在这世上了。亚古深深灼伤了我的皮肉，那感觉就像是二十枚太阳的热度。而我则还以一连串奥术魔爆。这场大战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我们的魔法攻击毁坏了神庙的墙壁，厚重的冰晶穹顶砸了下来。
我身受重伤，挣扎着从冰石碎块中爬了出来，勉强跪着直起了身。我眼神模糊地看到了同样遍体鳞伤的亚古，从废墟中挖出一个锁箱，正在颤抖着想要将其打开。我甚至可以从他眼中的贪婪中得知他要找的是什么，更知道如果让他得手会发生什么后果。
我的魔法能量已经耗尽，于是我飞身跳到了老朋友的背后，用自己法袍上的腰带死死勒住亚古的脖子。我此刻没有了任何感觉，那个几分钟前还让我深爱的人在我的眼里现在只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亚古用力挣扎，双腿胡乱蹬踹，试图寻找落脚点。突然，他身子一沉，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我从亚古的项链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箱，拿走了世界符文，上面奇异的符号正在闪烁着橙色的光芒。我从死去的法师身上撕下一片法袍碎布，将符文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挎包里，蹒跚着走出了神庙，我又失去了一位朋友。
当我一瘸一拐地向着村寨大门走去，站在旁边的是和来时同样的一群饱经风霜的脸庞。我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担心自己收到袭击，但村民们并没有阻止我的离开。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凶猛的守卫，这些人是即将面临死亡的愕然之人。他们瞪着无助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们怎么办?”小男孩的祖母用自己的毛皮大衣护着他，向我发问。
“换我就离开。”我回答说。
我当然知道如果他们留在这里，巨魔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下山袭击村寨，不留活口。而村寨之外，潜藏着更加凶恶的危险。
“我们不能跟你一起走吗?”小男孩喊道。
我停了下来。我内心的一部分——心底里残存的一丝不理智的同情心——尖声嘶吼着。带上他们。保护他们。忘掉其余的世界。我挣扎了许久，忽然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踏入了弗雷尔卓德的积雪之中，不再回头，不再看那些留在身后的脸庞。因为那些已经是死人的脸庞了，而我的使命关系到那些依然可以拯救的人。
这一切已经很明显了，是诺克萨斯的阴谋。
但是我必须还要继续去完成我的生命，即使是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