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知道我此次前来苗疆是让你跟着而不是让连风跟着吗?”阁罗凤放下手中茶杯,盯着青葛,看到他瞬间跨下的神情,才继续道,“正是因为你性子比连风急躁,因为你习惯自欺欺人,所以我带着你,让你清清楚楚地看清蒙舍以外的世界,让你明白这个世上不是只有蒙舍不是只有西南六诏,你是个可塑之才,我不想把你变成朽木,可是谁知你只看到最最狭隘的一面,真是让我痛心。”
“殿下,我……”青葛忽然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一直栽培他的王子殿下,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话到嘴边却是难以启齿,只能变为支吾,“我并不是,不是只看到狭隘的……一面。”
“哦?是吗?”阁罗凤又拿起了茶杯,又饮了一口茶。
“我只是,不服气这些苗人如此对待殿下而已。”就像他们看不起他最最尊敬的殿下一样!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你说的如此对待是怎么对待?看不起我?轻视我?”阁罗凤端着茶杯站起了身,走向窗边,兀自轻笑,“他们已是以最诚挚的礼仪待我了,你还想要他们如何?把我当做王上一样高高捧上天?就算是在蒙舍,我也没有此等待遇,还想指望在别处能让别人如此待我?这样的想法,实是可笑。”
“他们只以一个侍女伺候殿下,难道这就是殿下所谓的苗人最诚挚的礼仪?”青葛紧皱着眉,仍旧觉得苗人不该有如此的待客之道,“殿下可是蒙舍的大王子,若是在苗疆有个丝毫闪失,他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怎能连一个守卫都没有!?怎能只有一个侍女!?
“青葛,你与我一路前来王都,在苗疆,你见到最多的情景是什么?”阁罗凤一手扶着窗棂,一手拿着茶杯,看着天空中的银月,声音有些沉沉。
“绿油油的庄稼,嬉闹的娃子,坐下树下抽水烟的阿公,还有一齐说笑的姑娘小伙。”青葛回忆着。
“那进了王都之后呢?”阁罗凤又问。
“精神抖擞的士兵,和颜悦色的臣官和侍女,还有整训有素的巡卫与守卫。”青葛不解阁罗凤为何会问这种问题。
“这还不足以证明为何只有一名侍女而无守卫吗?”阁罗凤将杯中最后一口茶昂头饮尽,“你只需想想你在蒙舍见到的是怎样一番情景,就明白了。”
听闻阁罗凤的话,青葛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紧紧握成拳,垂下了头,一时间竟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蒙舍吗?蒙舍如今能见到的庄稼田没几块好的,田垄间道路边没有孩童的嬉闹,更没有悠闲的老人,有的只是车马跑过的滚滚烟尘,有的只是不断地征兵,与其余五诏的战争,与苗疆的平和完全不可比,就连王宫之中,也无丝毫安宁可言,群臣间的猜疑,王子间的攻讦,就是连睡着都不能安心,屋外要时时刻刻有守卫守着,否则不知哪一日便命丧黄泉了。
或许,苗疆的王都不是不派人来守卫殿下的安危,而是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青葛愈想愈觉得悲愤,愈觉得抬不起头来,苗疆,明明就比蒙舍还要弱小!
“青葛,你说的没有错,苗疆是比蒙舍还要弱小的存在,因为蒙舍的背后有大唐的支撑,所以苗疆注定比蒙舍还要弱小,可是大唐的支撑给蒙舍带来了什么?杀伐不减,苦难不减,究其实,蒙舍比苗疆还要不如!”
“苗疆是被大唐践踏,是大唐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存在,可大唐向苗疆出兵那么多回,苗疆即便每一次都奄奄一息,可它依然活了下来,如今它不仅活了下来,还在短短的四年间恢复得如此之好,谁敢说苗疆其实比蒙舍要弱小?”阁罗凤语气平静,然握着茶杯的手却在一直收紧,“其余五诏皆倾于吐蕃,唯蒙舍倾于大唐,致使战争频繁,若大唐开心,就出手帮蒙舍一把,若不开心,完全可以将蒙舍舍弃,蒙舍不过是大唐牵制吐蕃的存在,若是没了蒙舍,大唐还有蒙巂和越析可选,蒙舍不是苗疆,彝族和白族的人民不是苗人,苗人经历过多次的杀害与迁徙,已练就出了生生不息的灵魂,蒙舍若亡,蒙舍的彝族和白族人民必将死亡。”
“我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蒙舍的子民死亡。”阁罗凤最终将手中的茶杯捏碎,“所以,就算低声下气,就算被人不齿,我也需要苗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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