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艰难,他也必须开口,他要亲自向她解释清楚。
“从今往后,你就听额娘的话,好好养身子吧,暂时也不用每日去额娘那里请安,不过,现在宫里,嗯,你也知道,……”
望着吞吞吐吐、难以启齿的样子,冰凝虽然猜不出来是什么事情,但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这么为难,于是赶快故作轻松地截住了他的话头。
“万岁爷呀,您现在怎么也会吞吞吐吐地说话了?难道您是想说,这个疤痕让臣妾变丑了?”
“不是,不是,朕怎么会这么想?你怎么会这么想?唉,没有谁也不会这么想。”
急于自我辩解的皇上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昏君,竟是颠三倒四地说起话来,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冰凝非但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相反还要落井下石。
“万岁爷此话又是差矣。要知道丑也有丑的好处呀,俗话说的好,家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您看看,现在至少已经有了一宝,那薄地和破棉袄更是随手可得,有了这么多的宝贝,您应该多有福气呢!”
听着她这一套滔滔不绝的“丑妻、三宝、福气”的理论,皇上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他真恨她,为什么总要这么明事理、知大义?如果她胡搅蛮缠、不依不饶的话,他的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一些。可是她偏偏不要他心里好受,也对,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好好地惩罚他一番也是应该的,谁让他没能护得她周全呢?他这是自作自受,就必须甘愿受罚。
“好好,好好,朕也不是贪心之人,只要有了你这一个宝就足够了,其它的什么也不要了。”
“那哪里行,至少还要有田可种,才能有饭吃、有衣穿……”
“有你秀色可餐就足矣……”
皇上一句“秀色可餐”脱口而出,结果话到一半,两个人当即都感觉到有些不自在。虽然他们两个人从前总是互相开玩笑,斗斗嘴皮子,“秀色可餐”这种玩笑话甚至是比“秀色可餐”还要过分的玩笑也不是没有开过,然而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而她也只不过是他的娇妻美妾,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确实是犹如家常便饭一般无所顾忌。可是现在呢?
现在的他是帝王之躯,一言九鼎、君无戏言,若再是与冰凝开这种玩笑似乎会令他惹上荒淫无道之嫌。而冰凝呢?即将到来的那个册封会将她推到一个极为尊贵的地位,虽然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也是身份、地位极其显贵的女人,也是皇家的表率和典范,他还敢与她像往常那样无拘无束地说说笑笑吗?
此时此刻,他甚至暗暗庆幸,庆幸冰凝不是他的嫡妻,否则偶尔与她开个玩笑斗个嘴,都会令他有一种亵渎了“母仪天下”圣名的罪恶感。然而即使身为他的侧室,然而一想到冰凝这个未来的贵妃娘娘身份,也是令他顿时心生敬畏,不敢再胡乱地与她开些乱七八糟的玩笑。
从前只觉得得了皇位可以大展拳脚,放手大胆、雷厉风行地推行他的施政治国方针,可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会一下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他的家庭也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皇阿玛总是宠幸那些身份地位不高的小主们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十六阿哥的生母一连诞育了三位皇子,却是直到现在仍是密嫔,连妃位都还没有的原因。原来随着女人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她们与帝王的宠爱就必须越来越远,因为她们必须将端庄和优雅展现在众人面前,而这些端庄优雅绝对与风花雪月无缘。试想,他的哪一个既端庄又优雅的母妃、母后们会与他的皇阿玛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笑看红尘?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养母孝懿皇后从来都是端庄优雅的女人,与他的皇阿玛从来都是相敬如宾,既没见过他们吵过嘴、红过脸,但是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嬉笑怒骂,一拢珠帘锁清秋,也锁住了他们各自的真性情。
冰凝呢?温柔的时候似水,愤怒的时候如火,冷漠起来像冰,她也会端庄,也会优雅,只是她端庄优雅的时候,全都是与他心生间隙之际,两个人或者行同陌路,或者势同水火。而她灿烂地笑、悲伤地哭的时候,全都是与他相亲相爱之时,两个人或者亲密无间,或者幸福沉醉。
冰凝美得像个仙子,似梦似幻,相反性情却是既率真又秉直,假若她也变成了一个即使与他相处都要无时不刻地保持端庄、优雅的女人,他还会这么深入骨髓地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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