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 ”燕七望着面前满眼血丝的元昶, “既然家里不同意,你就老老实实留在京中上学吧,毕竟家里人都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哪。”
元昶立在燕府偏门外的台阶下, 仰头看着台阶上的燕七。
“我会再想办法。”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再给我点时间, 小胖, 再等等我。”
“呃,我们定的是年初四一早就出发,恐怕没有时间了。”燕七表示遗憾。
“就这么急?!”元昶瞪了眼, 紧紧地攥起拳。
“别冲动啊。”燕七连忙道, “因为已经和我大伯约好在邻城外的某某码头见了,到时候若不去,他会担心的,而且我们预定好了客船,误了这一班,下一班就要到二月初才有了, 过年的时候城里客栈什么的又不开张,误了船我们就都要风餐露宿喝西北风了。”
元昶紧紧地抿着嘴,额上的青筋鼓得快要爆掉, 死死地盯了燕七一阵,他从唇缝里沉沉地挤出字来:“你,还回不回锦绣上学?”
“回啊, ”燕七点头,“这儿有我的家人和朋友,以及武五同志虽然退休了,但我们大家不是答应了他综武队还要继续蝉联下去吗?我只是出去玩一阵子而已,你在书院老实读书还是能再看到我的。”
元昶继续盯着她,盯着盯着,又挤出一句:“我不信你。你跟别人在一起我能信,跟你大伯——搞不准一个高兴就丧出中原再也不回来了,我不放心!”
“咳……”燕七底气不足。
“必须初四走?”元昶盯着她问。
“是啊,不会变的。”燕七看着他,“辰时正出发,我等你到那个时候,如果那时你仍不能得到家中同意,我不会等你。”
元昶扭头就走,走了几步便发足狂奔——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想办法,他一定要说服家人,他就是要跟着燕小胖走,他就是要和她海角天涯!
……
“不想着为国出力为民分忧,却要跑去一辈子游山玩水?!你且给我听好——你敢出这个门,为父就敢不认你这个儿!”
“小昶啊,你在外面一日,娘就要担一日的心,你忍心娘日夜为你提心吊胆不得安睡吗?”
“元燕两家不可能联姻,你死了这条心。再者,身为你之兄长,我也是担心我心爱的弟弟把那姑娘娶进门后,一言不合就要被她爆揍,你知道,我怕我会忍不住上去给她帮手的。”
“……”
“万、万岁爷……小国舅他……他有急事求见,奴才刚被他打了——拦都拦不住啊——”
“——元小日个小兔崽子让朕偷懒睡个觉都不能你你你把丫给朕叫进来看朕弄不死他!”
过个年比谁都累的万岁爷好容易偷个空溜到御书房打算眯一觉,还让小舅子给逮个正着,一肚子没好气。
就见小舅子腾腾腾地进来,一张脸比他拉得还黑,行个认罪大礼还险些把他御书房地面儿铺的金砖给跪碎了,唬得忙挥手:“快给朕滚起来!知不知道那是朕最喜欢的一块儿砖?!”
元昶没工夫听他无理取闹,一句话就问到龙脸上去:“我想娶燕子忱的女儿姐夫你有没有意见?!”
“哈?”皇上没想到开场白是这画风,好几天都没睡好的龙脑转得有点儿慢,“朕有毛意见朕对小丫头片子又不感兴趣。”
“元燕两家联姻权大势大,姐夫你不担心?”元昶直崩崩地问。
旁边服侍皇上的金贵儿听得直暗暗乍舌,这天底下敢这么把敏感问题直接问到皇上脸上的只怕只有这个坦(懒)坦(得)荡(用)荡(脑)的国舅爷了。
“你这么一说朕是挺担心的。”皇上嬉皮笑脸地道,“那你打算怎么着啊?出家为僧吗?”
“我自废一手,从此不能再入仕,免去你后顾之忧!”元昶沉着声道。
卧槽要不要这么拼啊?!真逼着小舅子把自个儿弄残了朕老丈人和媳妇不得疯啊!
“你且慢且慢且慢——啥啊就要废一手?!想和武家小二凑一对吗?!”皇上也是恼火,身边这些个人一说话就掺和上权势、关系,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既直又纯的小舅子能让他松快松快,如今却也是张口闭口都带着政治色彩,不开心!“说!你想怎么着?!想娶燕家小七朕给你赐婚,看谁敢多嘴!”
“不用你赐婚,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元昶闷声道。
“啧,敢情儿八字才有了你这一撇,人那一捺还没划下来呢?!”皇上恨小舅子不成钢,“笨啊你!霸王硬上弓不会啊?!要不要朕教你?嘿,朕跟你说,朕教你一招保证让那烈女也能变荡……”
“能不能正经点?!”元昶郁闷地往地上一蹲,“我就需要我爹我娘我姐我哥四个人的同意,你要是不介意元燕联姻,我就能把我哥说通。”
“朕说不介意谁能信?”皇上歪着嘴笑,嘴角里藏着谁也察觉不到的苦涩,“这么着吧,你姐那里朕去帮你说,燕家小七在综武决战中的表现她都听宫人讲了四遍了还没听腻,朕看她那里应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你家里另三位,你自个儿想办法,朕就算是皇上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朕唯一能帮到你的就是可以提供给你霸王硬上弓的七八个法子……”
元昶扔下皇上跑回家去了——当然得用跑的,因为时间真的不多了。
——可惜,元老爹是位忠君爱国的好同志,生个儿子不为国献血为君捐精那生来干嘛?!游山玩水?老子家里不养废物闲汉!矛盾的是,元昶若要依老爹的话入武职,那就不能娶燕家女,燕子忱本就是掌重兵的,元昶将来若也掌兵,皇上能不多心?元昶的兄长也是将来入驻内阁的预备役,本就身为国戚,兄弟俩一文一武再在朝中担当重职,这就已经够招风的了,再拉上一个强力的亲家——君心难测啊!
元老娘却不管别的,只想要儿子一生平安顺遂,所以老公和大儿子一说此事不妥,就也跟着起哄附和,同大家齐心协力拘了小儿子在家,生怕一个不留神钻狗洞跑了,恨不能直接打断丫腿,在家里头留上一辈子。
眨眼就到了初四的早晨,辰时正燕七准时出发,同崔晞乘了小鹿号30版直出京城,向着邻城的方向行进。
清晨的朔风凛冽,好在阳光明澈,沉睡的大地上铺洒着薄金色,让这一趟的旅程显得安逸又从容。
出了城往邻城的方向去,东边是浩渺的湖水,西边是旷达的田野,四外不见人踪,天地一车独行。
悠悠哉地正凭窗望景,忽听得远远地身后有马蹄声急。燕七开了车窗探头回顾,远处黑黑的一个小点逐渐变大,大着大着就成了狂奔而来的一人一马,马上的人怒目圆睁,颇有些要活吞谁的样子。
“艾玛。”燕七关上窗,从车厢里出来,翻身上得车顶,勇敢地面对食人兽,“你搞定了啊?”
“我搞定个屁!”食人兽咆哮,“你还真敢不等我?!”
“这话说的,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把签名本给我看看。”燕七十分有态度。
“没有签名!”食人兽冲到近前,让马儿同马车并排跑,偏着头仰瞪着车顶上冷面石头心的破胖子。
“没签名你说个杰宝,回家吧你。”燕七不怕死地道。
食人兽恨不能将她连车带人一并吞了,红着不知已几天没睡的眼睛,却是只这么瞪着她,瞪着瞪着,眉也软了,眼也耷了,年轻的面庞上永远洋溢着的光彩也渐渐地黯淡下去,身下的马儿仿佛感染了主人的情绪,慢慢放缓了脚步,直到被马车一步步地拉开距离,直到这距离越来越远,远到隔上了一万个沧海桑田。
“爹,你想要儿子忠君为国,是图名还是为利?”
“什么狗屁话?!为父堂堂帝师,还需要什么名?!家中有丹书铁券,还需要什么利?!要你入仕,是让你为君为国尽己之力,功名不过粪土堆,人生百年,最悲哀莫过于‘无用’!”
“所以只要儿子做个对皇上对朝廷有用之人,爹是不是就允许儿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要不违法乱纪,只要能忠君为国,你想做什么为父都不拦你!”
“娘,您想让儿子以后日日都留在京中么?既不会远离,也不会有安危,还能让您天天见着面,每日里尽孝膝下让您开心?”
“当然想啊!小昶,娘宁可你做个寻常人,安安稳稳地度此一生……”
“哥,如果我终生不涉政、不掌权,你是否不再反对我娶燕子忱的女儿?”
“哦,行吧,只要爹容你后半辈子混吃等死。”
“那好,爹,娘,哥,我现在告诉你们我对自己后半辈子的安排——我,要开一家射箭馆,专教人射箭,为国家培养神箭手!爹,您既不在乎功名利禄,我便也可不去做官从军,流血流汗是为国出力,献才献人同样也是为国出力,您——允不允?”
“好,只要你能说到做到,为父这便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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