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着煤油灯的晕光记录着自己两次生命中铭记最深的经历,作为优等生,我的记忆挺不错,但也无法俱事无遗,不过,哪怕是灵光一闪时,从脑海深处翻出的,对我的过去来说,最不起眼的片段,我也会用执笔将之记录下来。我没有忘记最初和富江一起冒险时,在危机四伏的日子里,所做下的根据自己的经历编撰一部冒险故事的决定。我在生的时候,总会抽出一些闲暇时间做这件事,而如今也将会坚持下去。如今,我又和富江在一起了,我们所处的地方,也和最初见面时的那个地方一样,到处遍布着怪异的危机,勿宁说,如今的处境比当初更加危险,对自己所要面对的困难的了解,也比过去更加清晰,不过,正是这种仿佛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感觉,让我没有半点不习惯。
距离我和富江在境界线中杀死峦重和巫师们已经过去了多长的时间?我没有清晰的概念,时间在这个意识态的世界中没有明确的标尺,也没有途径和正常世界的时间进行对照。境界线中的一切,一直都在改变,这些改变中有微小得难以察觉的,例如城市建筑构造的变化,也有明显得可以深切体会到的,例如气候的变化。境界线中的风景,就是正常世界中,高川如今所在的城市风景,如果高川离开这个地方,抵达新的城市,当前的风景是否会进一步变幻,目前尚不可知,但验证的时间,一定并不遥远。
谈到境界线中的风景,就更详细地说一下吧,因为。这里的一切,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噩梦,但对我和富江来说,是必须接受且面对的事实。
境界线的城市风景已经扩展到实际城市的三分之一面积,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它扩展的速度相当快。尤其是在和峦重等人交战之后。之后,扩展的速度出现十分明显的延缓,目前的面积,我利用速掠超能从一端抵达另一端,只需要五分钟,当然,我还可以更快,但更快的速度暂时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对于速掠超能来说,速度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而已。
我到过境界线的边缘,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境界线中这个城市风景的边缘,因为,在理论上,无论是否有明确的风景。境界线是没有范围限制的,它是一个基于集体潜意识的意识态世界。是最靠近集体潜意识最深处的地方,我听说那个“最深的地方”被形容为一片海洋,但这个概念,即便是如此肤浅而形象的描述出来,我也很难想象。
至今为止,我觉得能够真正认知到这个“集体潜意识”或“集体无意识”最深处的存在。恐怕就只有这个境界线的创造者了。
不过,基于这个概念,理论上,如果支撑这个世界存在的力量足够强大,境界线可以遍及任何一个人类所能“认知”到的地方。可以收罗所有人类能够认知到的风景——不过,虽然在这里用“所有人类”来进行描述,但是,确切来说,也只是相对的“所有”。末日幻境中的“所有人”,不过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不断分裂的人格意识而已,从“现实”层面上来说,除非现实中的所有人都感染上末日症候,否则很难在绝对意义上称为“所有”。
因为现实层面的情况,和末日幻境的情况,在“量”的概念上有着太大的差异,所以,暂且就先放下“现实”,将范围缩减到“末日幻境”,乃至于“境界线”吧。
之前说过,境界线的风景是在变化着的,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意识变动的特性,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不断有人的意识被扯入这个世界。对这些进入者来说,显然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阴霾,多变而危机四伏,到处都充满了装饰“噩梦”的怪异。在我的理解中,境界线中之所以从没出现过让人感到温暖的东西,正是因为它太过挑食地汲取了进入者们的负面意识。这些意识本就是让人感到痛苦、恐惧和绝望的物事的意象风景,在被境界线吸收之后,境界线的风景,就愈加趋向于“负面”的变化。
建筑外形,逐渐变得诡异阴森,内部结构也出现扭曲,街道巷子编制成迷宫,而参差不齐的,看似没有意义的,充满了印象主意的东西,会在你移开目光时,就突然出现在那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但看到它们,就会愈发感到自己正被某种“不详”包围着。天气永远都是阴霾的,白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也没有云层,甚至无法让人觉得,那是有意义的“天空”,仅仅是一片广袤无比的晦暗而已。
正常的时节也变得没有意义,当一个区域还是阴天的时候,另一个区域正在下雨,雨水会在下一秒就消失,然后在另一片区域降下雪花。如此多变的气候,却始终保持着一个恒定的温度感知,至少,我从来都没感觉到炎热或寒冷,无论穿多少衣服,或者不穿衣服,都是一样,只有那种故事中形容鬼宅时的“阴冷”。若放在正常世界中,人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仅仅是心理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就连身体生理也会产生恶性的变化吧。
正如我最初看到第一个被扯入境界线的“外人”时,产生了能够被观测到的“怪物”,伴随着进入者的增加,这些怪物的种类和数量,也在不断增加。其中有些充满了主动攻击性,也有一些,仅仅是窥视着你,谁也不清楚,它会在何时何地做出怎样的攻击。最初我和富江还有兴致将它们一一分类,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这同样是没有意义的,有些怪物能够保持自己的形态和能力,但也有些怪物,根本就不拥有真正故事的形体和能力。太多的怪物,在我们观测不到的地方诞生,太多的怪物。无法通过它们的外形和能力进行标注。我无比深刻地认知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噩梦”之中。
在这里,我和富江不会饥饿,我们的力量,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尽管。怪物们的袭扰也总是让人感到麻烦。我们不可能杀死所有的怪物,所以,我们开辟出了这个地下室作为我们的存身之所。
我们到过城市风景的边缘,看到过那一望无际的灰雾,黄色的海水和血色的瀑布,以及倒影在天空的,因为变幻得太过快速而显得模糊的海市蜃楼。它们既然存在,既然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于这个地方,就一定代表着某些意义。但是,无论我还是富江,都无法真正解析这些意义。我会猜测,可以推断,但是最终得到的结果,却连我自己都觉得片面而渺小。
这个城市风景之大,虽然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任何地方,却不能将整个城市风景都放置在监控中。总有一些“做噩梦”的人出现在这里。而我和富江完全没有察觉。如果偶然的,在我和富江外出时。遇到了他们,我们也会尽量为他们提供庇护,前提是他们不会因为认为自己在做噩梦,而肆意作出一些错误的行为。而没有遇到我和富江的人到底有多少,他们最终的下场如何,都不是我和富江能够知晓的。
我们生存在境界线中。也仅存于境界线中。
有些人只会出现在这里一次,而有些人会反复出现。一些反复者会始终想要摆脱这个噩梦,而有的反复者,却会在最初的惊慌恐惧后,慢慢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毕竟,境界线中的风景,是正常世界找不到的,乃至于想象作品也难以媲美,因为,这样的风景,并不源于单一个人的想象力,而是复数意识的相加乘。我能体会这些人的想法,无论他们是哪一类人,我也能理解他们的举动,无论他们是带着善意还是恶意。
我从来都没有询问这些人,外面的世界到底变得怎样,尽管,我可以这么做,也一定能够得到确切的信息。我观察他们,他们也在观察着我和富江,他们认为我和富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是拥有着如何在这个世界求生的丰富经验的资深者,而我和富江所体现出来的力量,也是在这个世界取得的。所以,大胆的人不顾我的劝阻,采取了更加激进的行动,当然,我不会刻意阻止他们,正如我一直抱着“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理念,我不会妨碍他们品尝自己酝酿的果实,无论那是苦涩的,亦或着,是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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