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役发生在秋天,虽然战场上的绝大部分花草树木早已凋零在绵延的炮火下,但偶尔还能在路边看到一两棵孤单伫立的老树,因为天气的关系,它们的树叶已经染上了金黄,叫风轻轻一吹,便会迫不及待地从枝头落下,洒落满地金黄。
那无边的落叶如同碎金一般,是比夕阳的光辉还要美丽一些的。
周瑾之前也是这样认为,军营生活枯燥乏味,在不用打仗的日子里,她除了思念林池外,便还是看书。极少数的时候,她才会将目光放宽一些,也只是在这时,她才会对这种在她看来十分鸡肋的景致抱有一点欣赏。
而她从那场战役中成功逃脱时恰恰是深秋,树木已经褪去了金色的外衣,现出了光秃秃的枝丫,只留下一两片不肯离去的枯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景致的凄凉,正映着周瑾内心的寒冷。因此,在与大校去往某个帐篷的途中,周瑾突然出手斩断了一棵默然立在路旁的老树。
看到那些飘零的树叶,她会不住地想起之前在战场上陨落年轻战士们,而看到在枝头上倔强的咬着树枝不肯落下的枯叶,又像是看到了在战场上挣扎求生的自己……
这也是后来,周瑾独独没有在秋日带林恨出门的缘故。
她不喜欢秋天,从那次教训以后,那些与战地中的枯枝落叶无异的景致便常常能够引发她对那场战事的回忆,火药味、血腥味、各种各样的战斗素的味道每每都在这个时候跃上心头,以这种杂乱而鲜明的记忆,刺激着一直深锁在周瑾灵魂深处的凶兽。
那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的阴暗面。
“看来你的火气真的很重。”上校被她吓了一跳,可转眼间,又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他抬起手来,似乎是想拍拍周瑾的肩膀,但看着周瑾在一瞬间投射过来的警惕眼神时,又立刻缩了回去:“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刚才那棵树怎么死的,我就让元帅怎么死。”周瑾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坚定。
“看起来你很确定我知道些什么。”说话间,两人进了大校的营帐,这是a极权限帐篷,保密性很强,因此,一进门大校的声音便恢复到了正常的音量。
“我们伟大的元帅至今恐怕都不知道我对他起了杀心,而你却能卡在我袭击元帅之前拉住我,那么,至少你比那个看似凶狠实则脑袋里只有酒色的亲王元帅厉害,那么你理应,知道得多一点。”周瑾扫视了一圈帐篷,依旧十分冷淡。
她现在没法完全相信任何人,但对于这个从一开始便对她表示出善意的、并且在之后的确履行了承诺将身负战功的她从炮灰营中捞出来的人,她还是愿意保持两分信任。
而紧接着,大校果然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再三确定了帐篷的保密性后,他在手腕上的个人通讯系统中输入了一串号码,片刻后,电话被接通,皇后娘娘端庄而典雅的身影出现在了全息投影中。
她看了一眼愕然立于蓬中的周瑾,又看向一旁恭敬等候的大校,柔声说了句:“小余,你辛苦了。”她的眼神中除了赞赏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大校看懂了,于是他恭敬地将腕带取下,朝着皇后娘娘行了个军礼后便大步走出了帐篷。
因为接下来要进行的,会是一场极其需要保密的谈话。
大校走出后不久,看着皇后娘娘依旧显得温柔和蔼、仿佛能够无限地包容着她们这些小辈的神情,周瑾抿着薄唇也敬了个军礼,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皇后娘娘的眼睛,企图从中窥探这位站在帝国的顶层的贵人的真实想法。
“好孩子,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疑惑,我也知道你此时应当有了自己的想法,可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不如想听听我的说法。”从背景上来看,她像是在寝宫,身上穿着繁复的宫装,身边却没一个仆从,这在周瑾眼里还有些新鲜,因为以往每次见到皇后娘娘,这位一国之母身边永远都围绕着一大堆宫人。
而她在宫人们的衬托下,仿佛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威言,看起来远远不像今天这样温和可亲。
在今天以前,皇后娘娘给周瑾的印象是神秘、端庄,极爱林池也极重身份,比起许下她和林池的婚事后便闭口不言的皇帝陛下来说,这位不止一次地暗示过她让她上进、让她努力往上爬的皇后娘娘,无疑还很容易给人留下功利的形象。
可是今天,看着皇后娘娘眼中的温和与沉静,她似乎又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中年贵妇与以前那个积极钻营的皇后联系起来。
“您请说。”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的疑惑,周瑾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是标准的宫廷礼,由她做来真是优雅极了。
无论皇后娘娘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都是林池的生母,就算只是为了林池,周瑾都不可能真正迁怒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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