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肯跟他做生意,他可以吃点亏,大家日后长久合作嘛。世界那么大,产粮区那么多,朝廷吃过一次甜头,以后就知道可以跟谁做生意了。现代的粮价一直平稳上涨,一是产量高,二,不也是靠进口吗!
当然了,朝廷不愿意也无所谓,这批粮食他就当捐了,吃个亏买个乖——就他现在的身家,还不至于劳筋动骨。
另外……贾琏看了眼裴昭,垂下了眼眸:“小人知道殿下心系百姓,昭昭君子,想来,不会跟小人一介凡夫俗子斤斤计较,是以,小人才敢大胆进言。”
这是实话,要不是眼前的人是裴昭,有些话,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口。
这么多年在京城,虽然他表面上没显露,但背地里,他也是有琢磨着几个皇子。
大皇子虽然勇武,却性格暴躁,尚武厌文,这些年,已经快被二皇子和三皇子给逼的走投无路了。二皇子乍一看还不错,可惜太过精明、心眼又小,观其行事,不足与谋。三皇子,就冲着他背后的甄家,贾琏都知道,他绝对成不了大事。至于五六皇子,贾琏细想想,都觉得不大可能成功,而且为人处事,他并不看得大上。
惟有这个四皇子,冷清归冷清,可这么多年当差,细数下来,竟没有一天迟到早退。他办差的细节贾琏不知道。可贾琏确实曾在几年前一次街上,亲眼看到这位高高在上的龙子殿下毫无芥蒂地坐在小面摊前,静静听着隔壁茶摊上说书先生说起外边民生的艰难。
贾琏到现在都记得他当时脸上流露出的神色,那种难过痛苦和希望改变一切的野心……
那是一个真正关心百姓的人才会有的神色。
今天真正直面面对他,贾琏就知道,他会是个好皇帝的。
总要挑选一个人来跟随的,怎么看,还是四皇子更得人心。贾琏心底下了决心,就愿意交出投名状。
不告诉人你的能力,谁会把你看在眼里?
裴昭饶有兴味地挑起眉:“哦?琏二爷对我这么有信心?”
贾琏轻笑:“难道说,小人看错了吗?”
裴昭深深看着他,并不说话,那头,他带来的下属已经处理好马尸,裴昭喝干了杯中的残茶,突然起了身:“意外相逢,聊得很尽兴。”竟是就打算离开了。
贾琏一时反而摸不清他的想法了。难道不该是他追问自己到底有什么门路才能弄到这么多粮食,然后自己把自己的敛财手段透露一二,他大力拉拢,然后自己帮着他度过眼前粮食短缺的危机,从此一跃成为他心腹……的吗?
为什么现在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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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尔康手狂颤,面上贾琏只保持着淡定的模样,还特别斯文地行了个礼:“恭送殿下!”
直等到裴昭果然一语未发地骑马离开了,贾琏才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哀嚎不止。
“我都干了什么蠢事!”
叫你表现,叫你卖关子,不会弄巧成拙,给人留下坏印象了吧?
贾琏脑海里细想自己刚才的表现,真是糟点无数。裴昭是皇子,自己却在他面前表现的不喜欢权更喜欢钱。
“他得觉得我多蠢啊?”士农工商,商人可是最末位的。自己一个国公府少爷,却宁愿经商。贾琏浑身的力气都没了,跟散了架似的耷拉下肩膀,“早知道,就不开口说话了。”
这也说明了,他有多不适合混官场,那种深层次的脑力活动,他实在担不起啊!
贾琏哀嚎着,等一路赶回到了苏州,这心情也没好起来。
尤其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商队的货物都被送回来了,可周瑾程怀旭一清点,好些东西都没了。贾琏的心情彻底坏了。
“好一个梁大人!”
贾琏冷哼一声,吩咐程怀旭把损失都列表出来,一切暂时按兵不动。
当天下午,得到他回来的消息的陈师爷,就带着梁大人的口信上了门。
“二爷安好。”
陈师爷很客气,儒雅的脸上满面笑容:“一连给二爷下了好几天的帖子想请二爷喝杯酒,可惜二爷都不在。这不,一听说您回来了,我就上门来了。可是打扰了?”
待客的礼貌贾琏还是有的,心里怎么想的且不说,面上对人都是笑呵呵的:“瞧陈师爷您说的,你能来寒舍,正是求之不得,哪里会打扰。”一面请了人坐,一面解释道,“这些日子实在不在家,去看望了趟朋友……陈师爷实在可气,一顿酒而已,你要不嫌弃,改明儿我做东,请你喝一杯。”
陈师爷呵呵笑起来:“要果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脸上一副很荣幸的表情。
贾琏挺佩服眼前这人的,真的,瞧这热情的表现,哪里看得出,他初来苏州时对他那冷冰冰的态度。这前倨后恭……
“不必不必,一顿水酒,就当是我这些天怠慢了陈师爷的赔礼。”贾琏也笑着,对人客气而周到。
气氛似乎正好,陈师爷似才想起来一般:“对了,前儿衙门里查的那批货给送回来没?二爷可见着了?”又是小心道,“说起这事,还请二爷莫怪,实在是职责所在,有人汇报说,二爷您商队的货有问题,事情上了台面,梁大人这才不得不秉公办理,查封了那批货回去查验……这不,看了没事,所以就给送回来了。”
贾琏暗自冷笑,送回来了?缺了那么多东西,也叫送回来了?面上只露出气愤之色:“我的商队行商又不是一年两年,怎么可能有问题?到底是哪个,居然这般栽赃我?”
陈师爷面露尴尬:“这件事,梁大人到现在心里还过不去,悔不该听信了小人,结果怠慢了你。”
贾琏有些好奇了,到底是哪个倒霉鬼被梁大人推了出来当替死鬼?“陈师爷您就告诉我,到底是谁在梁大人跟前乱嚼舌根子的?”
贾琏一再追问,陈师爷似是顶不住了,才叹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您酒楼的掌柜,张平嘛!”
贾琏瞳孔一缩,瞬间就变了颜色,“是他?!”
陈师爷起身弯腰给贾琏赔不是:“我家大人也惭愧自己做的不该。这些年,因为张姨娘小心伺候,梁大人对她也算有几分心意,又赶上张姨娘生下了小少爷,张平平日处事也算周到,不看僧面看佛面,梁大人看着孩子的份上,就信了张平……大人如今心底是后悔莫及,特意让我来转告,请二爷明儿一定要去知府衙门,大人好给你赔不是。”
贾琏慌得连连摆手:“陈师爷这不是折煞了我?这我哪里担待得起?”
陈师爷只一定要他答应,贾琏没办法,最终松口一定去,陈师爷这才罢了。
第二天,贾琏穿戴好,来到梁府,陈师爷在门口亲自迎接,进到内院,只见雕梁画栋,华美非常。
梁大人置办的酒席就放在小花厅里,小花厅正对一丛翠竹,碧绿葱翠,更有一种幽寒,生生驱退了不少秋老虎的热气。
梁大人很亲切地招呼贾琏坐:“贤侄啊,可是把你等来了,我这一顿酒准备了十来天,可就缺了你这么一个主宾啊。”
贾琏弯弯腰:“是我不是是我不是,竟是错过了。今儿才来,梁大人莫怪。”
梁大人自然是连说不会:“就是开个玩笑。”叫人赶紧上菜,又让贾琏改口,“不必那么客套,叫我梁伯父就行。”
贾琏身子一僵,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呵呵笑着。
梁大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翘起的嘴角也有些往下落。陈师爷见状,忙笑着对贾琏道:“今儿托二爷的府,也能叫我尝到知府府秋大厨的手艺。您是不知道,这位啊,可是梁大人苦心网罗来的淮扬菜大家,一道狮子头,做得格外入味,今儿您可得尝尝。”一边又对梁大人谄媚地哀求:“只不知道,今儿我有没有幸,喝到大人珍藏的翠竹酿?自打上次大人寿宴之后,我对这酒可是念念不忘啊。”
大家都不打算撕破脸,这面子上就得过得去,陈师爷打了圆场,大家就都顺着台阶下,贾琏表示,今儿自己是有口福了,梁大人也笑盈盈的让人去搬酒:“我就这么点好酒,你还惦记着。”
说不了两句,外头丫头传信说有客来,贾琏奇怪:“不知是……”就听外面一声清朗的男声:“小侄来迟,梁世伯莫怪。”
随着声音踏入花厅的青年男子,可不就是云巡抚的长子云厚?
“云兄?”贾琏有些惊异,他怎么来了?
梁知府笑着让云厚坐了贾琏旁边,对贾琏解释道:“你是年轻人,我怕这我哪里跟你说不上,就找了云厚来陪客,好像说你上次还跟他见过吧?那我就不用介绍了?”
云厚和贾琏又寒暄了一番,贾琏感激不已的模样:“梁大、梁世伯一片苦心,小侄感激不尽。”
这一顿饭,吃的还算宾主尽欢。狮子头很好吃,翠竹酿也很醇香,一时酒足饭饱,贾琏捧着茶杯慢慢啜茶,心满意足至极。
“这苏州果然是人杰地灵,名吃点心不算,淮扬菜实在合我胃口。”还笑着打趣陈师爷,“难怪陈师爷对那狮子头和翠竹酿百般惦记,我这吃了一顿,想到以后可能就吃不上了,这心里,都觉得难受得慌。”
陈师爷听的笑了起来,梁大人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要喜欢,我就把这秋大厨转赠给你,去你府上,你什么时候想吃就让他做!这翠竹酿吗,也给你搬个十坛子去,够你喝的了。”
这大手笔的,云厚听着可羡慕极了:“秋大厨手艺极佳,琏兄弟,你可是好运道啊。以前不知多少人跟梁世伯求借秋大厨一两个月,梁世伯都不肯答应,这会儿却送给你了。”
贾琏有些惶恐:“想来这秋大厨该是梁伯父看重之人,手艺极得您喜欢,这样的人,我怎么好要?不成、不成!”
梁大人满不在乎道:“不过一个厨子而已,只要贤侄你满意,那就值。”见贾琏还要推辞,又是惭愧道,“说来前些日子,我却有多处地方叫贤侄受了委屈,这么个小小厨子,就算是我的一片心意,贤侄可一定要收下。”
贾琏还是不肯,梁大人就有些不痛快了:“怎么着,贤侄还是不肯原谅我?”
贾琏自然是连说不敢,可又不想收下厨子,坐在椅子上,那是左右为难。
云厚在旁敲着边鼓:“琏兄弟,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梁世伯今日请宴,真情厚意,又是这般诚心送你,你怎么好违逆了他的一片心意?”
陈师爷也说:“难道琏二爷还在介意商队东西被扣的事?”
话说到这份上,贾琏自然不好再拒绝,只能生受了:“梁世伯秉公办事,我怎么会介意?那就,多谢梁世伯好意了。这厨子我带回去,等到了京城,也叫家中祖母尝尝正宗淮扬菜。”
梁大人这才又高兴起来:“这就对了!”顿了顿,笑说,“这儿啊,我还有一个礼,贤侄看了,一定高兴!”
贾琏好奇:“世伯太客气了,还准备了礼?”
梁大人眯起眼睛,拍了拍手,众人狐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门外人影闪动,不一会儿,有两人拖着一人进了屋。定睛一看,那跟死狗一样被拖进来的人,不是张平又是谁?
只是这位当初在贾琏跟前趾高气扬的大掌柜的,已经再没有了当时的嚣张跋扈。此刻的他,脸色惨白,形容憔悴,头发也散乱着,倒好像才被人用了刑一般,四肢无力。撑着他的两个人把手一松,这位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梁大人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毫不遮掩的嫌恶,气愤道:“我也是查了才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因为觊觎贤侄你的酒楼,居然私下里动了手脚,看你来苏州,怕被你追究,还敢在我跟前胡说八道,污蔑贤侄你的商队货物有问题,害我扣押了贤侄你的货物……我是识人不明啊,才叫贤侄你受了这么许多委屈!”
贾琏听着快要反胃了,只跟着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张掌柜的,居然都是你在后面挑拨离间?”
云厚拍着桌子大骂:“无耻小人,居然敢背后算计主家,简直该死!”
梁大人后悔不迭:“都是我糊涂啊,一时错信了他……我这里把他交给贤侄你了,要打要杀,贤侄你看着办吧。”
云厚忙宽慰他:“世伯不必自责,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张掌柜的私底下,居然会是这种人?”
陈师爷也跟着对贾琏道:“琏二爷,我们大人自打知道是张掌柜的冤枉你,这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一直跟我说,不该叫你受了委屈……”
堂上,梁大人还在惺惺作态,云厚陈师爷一脸“你要大度”的表情,堂下,沁着冷汗的张平却跟哑巴了似的一语不发,贾琏静静看着,终于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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