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松的蛋糕上铺着用南瓜和饴糖混合成的厚厚糖馅,糖馅上面涂了一层奶油,用无花果、樱桃、水蜜桃切片装饰。再用深褐色的焦糖勾勒出些细细的线条,安卡拉城丰收祭的主食就端了出来。
一个个餐桌台边满满聚集着军团家属,大人孩子都在品尝着军团在丰收祭提供的美味。鸡腿炸的金黄,猪肋条上涂了厚厚的酱料,烤的香气四溢。这时候自然少不了樱桃烧酒,对于女人和孩子,军团按照《军团食谱》里面的制作方法提供柠檬苏打水。
带着柠檬香气的甜饮,喝进嘴里之后只感觉不知从哪里突然迸发出一个个气泡,气泡破裂时对口腔的刺激让帕特里克精神一振,一口喝下去,片刻后一股气从食道里冲上来,让帕特里克大大打了个嗝。这对于贵族礼仪来说有些不体面,可那种从内向外呼出一口浊气的感觉未免太好。特别是柠檬香气因此更加凸显出来,真是唇齿留香。
看着周围人头攒动,大家的衣服非常普通,帕特里克觉得场面并不亚于贵族宴会。洋溢在会场里面的是富裕、快乐、安心的气氛。就帕特里克的个人经验,普通军团家属参加的丰收祭气氛只怕比贵族宴会的气氛还好点。
先是一顿吃喝,之后就是大人物登场。在不少军团人员护卫下,四辆各有三匹马拉动的敞篷花车出现在贯穿整个丰收祭会场的道路上。民众们立刻就激动了,拼命挤过去,停在军团士兵们组成的警戒线前。
花车缓缓行进,帕特里克看到第一辆上面是地方头面人物,第二辆上面是军团东部将军、财政副大臣和希拉。三四辆马车上的人帕特里克在贵族宴会上见过,都是东部有头脸的贵族。在人们夹道欢呼声中,马车沿着道路直奔主会场。
帕特里克不想和普通人一样去凑热闹,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没多久就听主会场上的民众一阵阵的欢呼,想来是听到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的消息。之后就听民众高喊起来“元老连任!”“元老连任!”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帕特里克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安。蹭在希拉身边这么久,帕特里克觉得希拉平日里和普通的21岁贵族姑娘也没啥特别不同。可在普通21岁贵族姑娘们避之不及的艰困局面之时,男性贵族都难免有些迟疑不定,希拉却会毫不迟疑的迎难而上。所以在男贵族都无法获得地位上看到了希拉的身影。
贵族们面对缺粮的现实,要么气馁要么抱怨,如他母亲巴尔登女公爵这样的人也只能想方设法从那些获得突破的贵族那边学到应对的手段,他母亲甚至不敢期待西部贵族能靠自己解决问题。希拉却和一群之前听都没听过的人在一起解决了东部的粮食供应,眼前的丰收祭只消耗了安卡拉地区农产品中非常小的一点。整个东部在明年夏收之前都不用担心饿肚子。
这份功劳当然值得连任元老,但是帕特里克却高兴不起来。这只是希拉的个人成功,希拉越成功,帕特里克与希拉的差距就越大。
丰收祭结束之后,帕特里克本想希拉要在这里留一阵子,他去见了希拉提起回君士坦丁堡。本以为希拉会让帕特里克先回去,却听希拉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在这里留一阵子,没想到你也想回去了。”
“你走的话,这边的事情怎么办?”帕特里克问道。他觉得自己更搞不明白希拉的想法。
“你给大家留点余地。很多事情最后还是交给他们来办,干脆现在就交给他们。”希拉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你就不怕……”帕特里克说了开头就说不下去,他自己也不喜欢繁琐的事情。想了想,帕特里克还是觉得希拉胆子真大,他换了自己的想法,“那些人肯定会在最后捞一票。”
“他们不为了捞一票,为什么要忙活这么久?”希拉说着,大大伸了个懒腰。看着希拉娇慵懒的模样,帕特里克心里面生出拥抱希拉的冲动。这时候的希拉完全显露出了21岁姑娘的模样。只是这位21岁姑娘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实在是太与众不同。
看着帕特里克的神色,希拉叹道:“帕特,你呀……你们西部贵族的生活方式还是和以前一样。你们从拿到现钱才开始紧张起来。我觉得你还是要学学大宋的生活方式。”
帕特里克明白希拉在说啥,跟了希拉三个多月,每天看到希拉都在处理各种细节,参与各种讨论。这些讨论都不是对临时事件的讨论,而是对发生的事情和之前计划的不同进行讨论。讨论的也不是谁对谁错,希拉等人只讨论到这这种不同的到底是设计问题还是意外情况。从老师那里学来的知识中,这些讨论都非常高端,颇像是苏格拉底理想的具体化。一整件事中不同环节由相关专业人士管理,主导整件事运作的人则是掌握了本质理念的智者。
正因为明白,帕特里克更感觉到失落。他所信仰的,他所认同的,却是他做不到的。希拉却能轻松运用这些高深的道理。
“喂,帕特。你这表情是我说错了什么?”希拉讶异的问。
“不不,是我的错。”帕特里克沮丧的说道。
“哈哈。”希拉笑了,“帕特,我来东部之前和你母亲谈了一次,我们都认为你是很好的人。不过我们都认为你有个问题。”
“嗯。”帕特里克应了一声,他没生气。因为他早就觉得自己并非只有一个问题,而是每件事都有问题。
“帕特,人的自我追求,人的工作,人的生活是不同的事情。我父亲和你一样都是有志于学识的人,你们都想理解世界,寻求真理。我作为我父亲的女儿,我能明白。就算不明白,我也见过。能不能明白我都接受了。所以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要学会生活。生活就是别管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别管你以为你应该做到什么,在生活的时候你不仅要明白更要做到,家庭成员都不是你的附属品。”
充满希腊哲学对称理念的说法让帕特里克精神一振,马上来了精神。他连忙问道:“这个怎么讲?”
“帕特,我母亲是通过不断和我父亲争吵,最后让他明白在很多地方特别是在家里,我父亲不是那个说了算的人。他高兴不高兴都得先看看我母亲是不是高兴。我可不想和你争吵。所以你得自己想明白了。”
“啊?”帕特里克完全想不明白。他眉头紧皱,脑子里飞舞着无数学者与贤者们的教诲和微言大义。突然间,帕特里克自己明白了。他眼睛蹬得溜圆,大概是第一次用自己的智慧看到生活,帕特里克只觉得目眩神迷。他开口说话,出口的却是结结巴巴的内容,“希拉小姐,我……我……想向你求婚。不,不是。我……我……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看着平日里透着一股子学者傻气的帕特里克竟然能说出恋爱青年的傻话,希拉高兴之余也觉得巴尔登女公爵对他儿子的评价是正确的,‘男人,你得调教他们。指望靠他们解决问题,这个世界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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