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里,乌日珠占带着天书忙去给多年的邻居拜年问好,谢曜则在草原上同人赛马,待初三乌日珠占寿辰过了,再去天山,是也不急。
这日,谢曜和天书在斡难河畔散步,天气陡然阴霾,霜风寒冻,似要突降大雪。两人忙牵了芦苇往家中赶,还未进屋,片片洁白雪花便打着旋儿纷纷落下,谢曜转头见天书鼻子冻得红彤彤的,不由笑道:“你也怕冷?”
“你才怕冷。”天书瞪他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惊讶道:“怪了,怪了,我怎么会打喷嚏……”
两人边说边走进屋,却见乌日珠占正在收拾东西,将棉衣被子细细叠好,放进一个楠木箱中。她见二人回来,不由得转头笑道:“回来了啊。今天天冷,穿厚一点儿。”
谢曜上前蹲下,帮她整理:“妈,你明天寿辰,想要甚么礼物?”天书从箱子里拣出一只做工简陋的布老虎,把玩道:“伯母,谢曜小时候还玩这些?”乌日珠占看了眼那布老虎,痴痴笑道:“他可从不喜欢这些玩具,这是他七岁那年,送我的生辰礼物。”
天书闻言不禁有趣,扭头一看谢曜,他也低头笑着。
“儿子,今年你不用送妈妈礼物啦,咱们反正就快离开,东西带太多也是累赘。”乌日珠占说罢,顿了一会儿又接着开口,“对了,刚才大汗派人来,说要赏一座新的营帐,让我们明天就迁过去住。”
谢曜心道不好,同时和天书对视一眼。
“妈,你怎说的?”
乌日珠占见他神色,隐隐有不好预感,答道:“我……我念着要走,当然是给婉拒了。”
谢曜面沉如水,心知乌日珠占恐怕是露了行迹。除夕夜那晚比武,已让成吉思汗瞧出他不想效力的心思,他和成吉思汗关系不如郭靖亲密,是以已经让成吉思汗起了疑心。而他有意无意说出的那句话,更是证明他的盘算。
才能者,不为己所用,便不能为敌所用。况且他知道不出两年蒙古有攻打花剌子模的重要军情,就算自己发誓不说,成吉思汗谨防后患,也要将他除之。成吉思汗派人来此,故意挑乌日珠占一人在家,说赏赐新的营帐,正为了探口风。而乌日珠占心思单纯,直接拒绝,暴露一切。
“儿子,妈是不是坏了你事?”乌日珠占见谢曜紧锁眉头,踉跄着问。
谢曜缓过神,扶着她道:“你别多心,只是原定等明天过了你寿诞再走,现下却不得不提前。”他转过头,“天书,赶快收拾东西,天色一暗就启程。”
天书也猜到几分,怕是成吉思汗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当下转身回屋里收拾东西。谢曜给芦苇喂饱草料,又套上板车,将收拾好的两箱东西搬上。他忙完这些,又进厨房生火,却不煮饭,只做出炊烟袅袅的假象。乌日珠占见二人一语不发的忙碌,就算谢曜不说,也猜到自己闯了祸端,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转眼草原上便被覆盖三寸厚的积雪,阴沉的天空彻底昏暗。谢曜掐指一算时间,呼的一声将帐内灯火熄灭,又给乌日珠占披上羊毛披肩,这才带着两人趁着夜色出去。
他事先给芦苇的蹄子裹了棉布,只有车轮在雪地里轻微的轧轧声。天书将乌日珠占扶上板车坐稳,拍了拍谢曜的肩膀,低声道:“走罢!”谢曜一抖缰绳,驾车离去。
冷风像刀子一般,刮的更加凛冽,谢曜的双睫上不知不觉覆上一层薄霜。他驶出一段距离,伸手抹了把脸,问道:“妈,天书,你们冷不冷?”乌日珠占紧紧裹着披风,和天书的手交握:“儿子,你走快些,我们不冷。”
谢曜拍了拍马臀,低声喝道:“驾!”
芦苇听到命令,一撒蹄子,在茫茫雪夜里狂奔,奔出百米,芦苇前蹄忽然绊着一根麻绳,它极通灵性,刚抬腿跃过,四蹄却给踏空,马身一歪,连人带车翻倒在地,哀哀嘶鸣。便在此同时,谢曜已察觉黑夜中有埋伏,一左一右护住乌日珠占和天书,拔身而起。
但听一号角呜呜急吹,宁静的夜色中陡然人喊马嘶,四面八方的火把如繁星般亮了起来,眼见东南西北都是蒙古的将士,将三人团团围住,当先一人,高头大马,正是阔阔出!
乌日珠占见状脸色惨白,双膝一软差点晕去,白日里,正是阔阔出来通信赏赐大帐的事情,想来的确是她失言。
“谢兄弟,荣华富贵你难道不要吗?宋朝皇帝真有那般好,叫你甘愿背叛可汗,也不留在蒙古效力?”
谢曜将二人护在身后,心知就算现下立时服软,也再难得成吉思汗信任。他干脆上前一步,凛凛然道:“荣华富贵过眼烟云,无须强求;宋朝皇帝昏庸无能之辈,不稀罕他;至于背叛可汗,更是天大笑话,谢某从未有过效忠,何来背叛之说!”
阔阔出为人憨直,这一番话只辩驳得他哑口无言。但他来时已经收到军令,不论谢曜从不从,都得直接了断他的性命,当然此事瞒着拖雷和华筝。阔阔出虽很看好这青年,但此时此刻,也惟有痛惜。他心下想罢,决然抬手,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蒙古士兵,都挥刀射箭,朝三人攻去。
霎时间箭如飞蝗,到处都是蒙古士兵,谢曜手臂一抖,挥出青钩索,仿若一金色圆盘,将箭羽叮叮哐哐挡下。七八柄长矛刺到,谢曜一个旋身,将乌日珠占护在身后,青钩索一圈一绕,将那矛头纷纷绞断。
“谢疯子,你开条路!”天书右手一掌拍开两名士兵,左手紧紧牵着乌日珠占。她这话音还未落,陡然变被逆袭的士兵洪流冲散,夜色里的火光看不清面容,谢曜转过头大喊:“天书?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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