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园竹06
暮色初临, 浣衣溪畔的民宅中亮起了次第灯火,昏光越过高墙, 在浣衣溪上洒下一片雾蒙蒙的光影, 空寂的临溪小道上,一道暗影躲在犄角之地,虽看不清面孔, 可他在地上投下的影子, 却一路拉长到了岸边。
戚浔站在原地,问张轩, “你看, 是你那天晚上看到的样子吗?”
张轩仔细的分辨, 片刻之后摇头道:“不完全像, 那人影应再细痩一些, 地上的影子应当再远些, 我记得当时我回头看的时候,那影子横在小路上,看不到头, 应当是影子投到了溪水中去……”
戚浔便朝那犄角之地喊, “换个高个!”
蒋铭从犄角后走出, 往远处退去, 不多时宋怀瑾从后面来, 如蒋铭那般躲在了犄角后,他比蒋铭高了半个头, 地上拉长的身影果真落入溪中, 张轩瞧了片刻, “有些像了,只是影子当再瘦些。”
张轩说完抓了抓脑袋, “过了好几日了,我只能记个大概,那人长相是完全没看着,就瞧见了半个肩膀和半个袍摆,依稀觉得是个男子。”
戚浔点头,“能记得这些便很好了。”
她说完跑向宋怀瑾,“大人,张轩说差不多,只是要比您再瘦些。”
宋怀瑾因习武,身量略显壮实,比他瘦些,便是个寻常瘦高个,宋怀瑾看向不远处杨梧落水之地,“你这法子管用吗?万一真的是个路人,那我们便错了方向。”
戚浔道:“您可以去前面的巷口回头看,此地正是在那处视野盲区,且当时杨梧已经落水,还在水中喊叫喝骂,若是寻常路人,即便有些害怕,也会先好奇的朝水中张望,应当会走到岸边去才对,可那人却竟然躲在此处。”
此处距离杨梧落水之地,还有十来步距离,且跟着他们的人是男子,不管看没看见张轩推人,听见呼救,第一反应的确应当往水里张望,而非靠着墙边躲避。
宋怀瑾道:“所以当夜,除了张轩跟踪杨梧,应当还有第二人也在跟踪杨梧,只是没想到被张轩抢了先。”
戚浔应是,宋怀瑾便看向周围离得近的两处民宅,吩咐蒋铭,“去这两家看看,问问三月初一晚上有没有听见后面的动静。”
当夜杨梧落水后叫骂过,很容易惊动宅子里的人,蒋铭应声而去,戚浔蹲在岸边往溪水里看,“杨梧的尸体上没见多少外伤,他当夜从此处跌入水中,应当未受伤才是,若跟踪他的人是凶手,凶手总不可能在此将他溺死。”
戚浔回头看宋怀瑾,“大人,若是你在此处碰到一个落水之人,你会如何?”
宋怀瑾略一思忖,“我会如何……若是认识的,自然帮他上来,若是不认识的,受了伤就帮忙,没受伤的话,大抵也不会多留。”
戚浔拧着眉尖看向溪潭之中,“若是我在此跌入水中,大抵会很想找个地方换衣裳。”
初春夜里尤寒,杨梧落水,身上自是湿透,而此处距离定安伯府尚有段距离,就这般湿漉漉的归家当真是狼狈又冻人。
宋怀瑾道:“我若是凶手,我便在此时上前帮忙,不管认不认得,此时杨梧防备心最低,而我若是在此时提出能帮他换衣物,那他必定求之不得。”
戚浔站起身来,“杨梧先醉酒,又受了惊吓,他必定愿意跟着伸出援手之人走,而如果那人的住处刚好距离此地不远,杨梧自愿意随他归家!”
戚浔话音刚落,蒋铭问话归来,他指着近处那家人家道:“大人,问了两家,前面那家不记得初一晚上生过什么动静,当是不曾听见,不过这家人说三月初一晚上有人落水了,当时家里下人还开门看了一眼,正看到其中一人拉另外一人上来。”
“那下人只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又见不曾出事,便将门关上,还将此事当笑话说给了家里人听,据他回忆,他没看清二人的脸,落水的那人嘴里骂骂咧咧,可口齿不清,而拉人的那人,他只看到个背影,着件靛蓝锦袍,是个高个男子。”
宋怀瑾和戚浔对视一眼,戚浔道:“那人果真上前帮忙了!”
宋怀瑾站在原地,目光一路扫过浣衣溪畔诸多民宅楼舍,吩咐道:“从此处开始,往前后巷口找,沿路挨家挨户的问,看看三月初一晚上有没有看见两个人同行,一人着蓝袍一人着青袍,青袍那人落了水。”
两个男子夜里同行并算不得稀奇,可如果其中一人浑身湿透走在路上,必定会引人瞩目,哪怕只有一人记得,也能为大理寺众人找出他们离开的方向。
蒋铭、谢南柯等人领命而去,宋怀瑾亦带着戚浔和周蔚往来时的方向走,他们从柳儿巷而来,洛神湖也在这个方向,宋怀瑾边走边道:“杨梧的尸首最终出现在洛神湖,我更倾向于凶手在附近,又或者在靠近洛神湖的方向。”
戚浔亦应是,“杨梧落水之后被那人所救,此后未曾归家,怎么想都是此人嫌疑最大。”她又回头问张轩,“那天你盯着杨梧之时,可曾发现还有其他人盯着杨梧?”
张轩沉吟道:“杨二认得小人,小人当日在外徘徊,心底也很是发虚,并未注意其他人,杨二离开翠云楼之后,小人跟上来的时候,也未注意身后跟了人。”
天色已晚,张超和张轩所知尽数道来,也令案子多了线索,宋怀瑾便道:“你的事暂不好定性,衙门也暂不追究你,你和你父亲先归家,若是有疑,我们还会去找你。”
张轩忙道:“小人绝无虚言,多谢大人!”
他二人告辞离去,宋怀瑾带着戚浔上了前面大街,华灯初上,临街的酒肆茶楼皆人声鼎沸,而越是往柳儿巷的方向去,则越是热闹纷呈,而这长街四通八达,便是往洛神湖的方向走,也分了数条街巷,当夜杨梧会去往何处?
宋怀瑾道:“眼下还不到亥时,再晚些时候,人应当少些,只是这日日人来人往的,只怕难找到当日人证。”
宋怀瑾的担忧在一个时辰之后得到了印证,街市上来往之人的确少了许多,可来回报的谢南柯和蒋铭都无功而返。
谢南柯道:“两个方向的人家都问了,铺子酒楼也都问了,都说不记得有这二人,这条街到亥时过半才会关门歇业,亥时初刻正是一天生意收尾之时,店里店外的伙计掌柜都十分忙碌,因此少注意外间来往之人,而寻常百姓家,这个时辰都准备安歇了。”
宋怀瑾有些头大,“不知道王肃他们查到什么没有。”他又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今日便先到此,大家也都归家,明晨在衙门见。”
众人应是,各自上马归家,戚浔家本就在城西,分别后,自己催马回安宁坊去。
戚浔跟着程佑安为仵作多年,所见的命案不在少数,但凡能出人命,除了极少数的冲动意外杀人,其余皆逃不过财色名利爱恨情仇种种,杨梧死因已明,凶手的动机却难定,杨梧虽是生意人,除了傅瑜之外,却未听闻他与谁结仇,可放眼伯府,杨梧之死,唯一得利之人是杨松,可杨松偏偏有不在场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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