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瑾皱眉道:“眼下威远伯府的人都颇为回护他,他自己的父母还不知要如何遮掩,贸然上门无益,且有人为他作证,他有不在场证明,而我看那两个婢女之中,叫秋霜的并不如叫夏风那般坚定,待南柯回来有了确切的消息,我们再问。”
戚浔道:“药房里的痕迹说不定会被抹除,眼下确定方仲崎会医术,那堕胎药丸便有了解释,二月初一和初二两日余月芙都曾赴宴,或许就在那时他们私下见过,可如果是方仲崎,二人又是如何有的牵扯?又是如何开始私会?”
宋怀瑾也道:“众人集会只是一个契机,他们必定私下见过不少面。”
他想到了蒋阊几人,略一沉吟,最终道:“我去见蒋阊一面,不行去找瞿嘉学,他们与方仲崎十分熟识,看看他们知不知道二人有何牵连。”
宋怀瑾正要点人出门,外间却有差役快步而来,“大人,王爷来了!”
宋怀瑾转身去看,果然见傅玦坐在轮椅上出现在中庭里,他连忙迎上去,“拜见王爷——”
其他人也上来行礼,傅玦目光扫过众人,宋怀瑾道:“可有新进展?”
宋怀瑾将人迎入堂中,边走边将对方仲崎的怀疑道来,最后说:“如今知道他会医术,那便更叫人怀疑了,只是他已成婚四年,而余月芙是去岁夏日开始与人生出私情,因此眼下还要追查二人是否有别的牵连。”
“不必查了,本王已知晓。”傅玦缓声道:“本王昨夜去拜访了前任吏部尚书穆学良,他致仕以后有心进学,还在京中开办过私学,一些世家子弟拜入他门下,方仲崎也是其中之一,而穆学良擅长古字研学,昨夜,本王本是有意让他鉴别那段碎玉上的字迹。”
傅玦招手,林巍从袖中掏出了昨夜在芷园山洞内捡到的那段玉镯,递给宋怀瑾后,宋怀瑾忙问道:“穆大人辨出来了?!”
傅玦颔首,“是个篆体‘崎’字,缺了一小半,可凭剩下的笔画,穆老认了出来,除此之外他还说,他的私学前岁开始收女学子,而方仲崎做为穆老的得意门生,不时去私学帮忙,今岁夏天,余月芙也去了私学上课,光穆老知道,他们便有数次打照面的机会,可到了秋日,余月芙去的越来越少了,到了十月,索性不去了。”
“女学子不多,也都不是冲着科举骈赋去的,寻常上课的夫子多教授琴棋书画,因此余月芙后来不去了,穆老也未在意。大周虽然四处开办女学,可许多女子并无远志,像她这样去几月便消失的世家女极多,只是没想到余月芙出了事。”
关于余月芙的流言传的极广,又因她死的不清不白,坊间议论自然更多,一来二去,京城世家皆知晓此事,穆学良自然也有所听闻。
宋怀瑾喜出望外,“原来是这样!方仲崎早中了进士,我们便不曾往他当年进学的方向想,余月芙去私学也只去了几月,她的婢女们未曾提起,我们竟是不知,可按理说,如果他们二人是在私学之中定情,那她的婢女们应当知情才对。”
傅玦摇头,“私学规矩其一,便是不允带仆从进学,因此这些世家之子皆独自进学堂,皆本王问过穆老,他办的私学就在淮阳侯府不远处的赵家巷里。”
宋怀瑾本还要去找蒋阊几人,眼下却不必去找了,这时傅玦又道:“透露余月芙案情的流言来处已经查出,是从城南一处染坊传开的,这染坊中匠人不少,每日下工后,出城的出城,归家的归家,且大都数人住在颇为拥挤的贫民大院里,这地方多为城中四处做活的杂工,因此第二日一早,消息便传至大半个京城。”
宋怀瑾没想到傅玦当真查出来了,他想到谢南柯和王肃所言,立刻道:“方家!和方家有关!方家的生意都为绸缎铺子,他们必定和染坊颇为熟悉!”
傅玦肯定了他的猜测,“不错,楚骞也查到当日下午,染坊来了一批伙计接货,这些人里面便有方家绸缎庄的人,正如此巧,不过楚骞去方家绸缎庄问的时候,前日去接货的那几个伙计,有三人都放假离京了。”
宋怀瑾一拍手,“这必定不是巧合,一定是方仲崎,他虽不插手生意,可他是方家正经的少东家,谁会不听他的话?只消他一声令下,底下人自然跑腿,再挑个即将离京的,人一走,咱们可真是毫无办法!”
傅玦带来的消息解了宋怀瑾诸多困惑,真相即将呼之欲出,却还缺了关键几环,宋怀瑾道:“若他二人生情,必定有私会之所,或许还是固定的——”
傅玦略做回想,“穆老提过,当年方仲崎进学十分刻苦,曾在赵家巷里租借过一处书斋进学,只是不知如今那书斋是否还在。”
傅玦立刻吩咐楚骞,“你去赵家巷走一趟。”
楚骞听令而去,宋怀瑾道:“若当真那书斋还在,必定便是他们私会之所,且二十六那夜他们同去芷园,如今想来,正是为了这镯子!”
宋怀瑾举着这段玉镯看,因知道了那是什么字,便越看越觉得好认,“二人会否是去找镯子的时候,方仲崎起了杀心?”
傅玦想到这段镯子来之不易,看了眼戚浔的脚,“当日他们离开匆忙,必定有遗漏,方仲崎知晓有字的那段还留在洞中,自不放心,若下次长乐郡主他们再去捡到,秘密或许就遮掩不住了。”
有这镯子做证物,再行推演,果真一切都合了案情,宋怀瑾只盼谢南柯此去有所获,如此,证据充足,便可将方仲崎捉拿归案!
直等到日头西斜,谢南柯才匆忙回了衙门,行礼之后,谢南柯沉声道:“属下走了方家大宅附近的五家药铺,果然在其中两家问到了方仲崎曾去买过药,二月初,方仲崎去买过包括红花在内的数样药材,没有方子只要药,当日买了十来种,药铺的掌柜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药材都在此处——”
他递上一张名册,只见其中补药居多,而红花亦有活血化瘀之效,隐在其中并不突兀,谢南柯继续道:“方仲崎极少拿方子买药材,因此掌柜的推断他们家里有会医的大夫,便不曾多问,可在另一家铺子,属下查到方仲崎在正月里曾用方子买过药材。”
“药方不曾留在药铺,但那掌柜的记得清楚,那是一张妇人小产之后要用的方子,因方仲崎当时神色焦急,掌柜的明白是他家里妇人小产了,对其颇为同情,因此格外有印象。”
又是小产!众人听得大惊,这时戚浔脑海中闪过一念,忙道:“是杜玉薇,她正月之后身体不好,常回威远伯府小住,可却没人提过她是什么病,她当是小产了才对!”
宋怀瑾也想起方家邻居们的说辞,“杜玉薇在正月小产,而后回娘家长住,她一定是知情的!或许小产也是因为知道了内情!凶手杀死余月芙,明显不想与余月芙继续下去,一定是因为杜玉薇知道他在外面有人了,他抛不下杜玉薇和杜家,所以选择杀了余月芙。”
内情渐渐明晰,宋怀瑾立刻道:“把秋霜带过来!”
秋霜在班房内禁足了两个时辰,心中本就忐忑不安,此番独自一人被带回堂中,又被一众人冷眼盯着,自是更觉害怕。
宋怀瑾开门见山道:“你们大小姐正月里小产过,是为何?”
秋霜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垂下眼眸,宋怀瑾继续道:“她金尊玉贵,又非第一遭有孕,且出事三月,如今瞧不太出抱恙在身,可见身体并非那般差,好端端的怎会小产?”
秋霜紧紧捏着袖口,似乎打定主意不说,宋怀瑾当下寒声道:“你以为你在护着她?你这是在害她!她的孩子尚未出世便夭折,难道你还想让她也再出意外不成?她或许有诸多顾忌,可你自小跟着她,想来她待你也不差,你如何忍心?”
秋霜咬着牙不语,眼眶却红了,见宋怀瑾和傅玦皆是目光如剑,她哽咽的摇头,“不能说,小姐不让我们说,我们不能违背小姐……”
“她为何不让你们说?”宋怀瑾语声震耳,“她是当局者迷,难道你们也看不清楚?方仲崎值得她如此回护?”
秋霜听到这话,眼泪顿时汹涌而出,“可是小姐没有办法,她已嫁了,还有了小小姐,小姐有什么办法呢?她除了护着自己夫君,能怎么办呢?”
宋怀瑾趁势追击,喝问道:“那二月二十五和二十六那天晚上,方仲崎到底有没有离开过伯府?!”
秋霜被宋怀瑾吼得抖了一下,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咬牙半晌,点了点头,“姑爷他……他的心早就不在小姐身上了……他那天回来的早,可,可伯爷不在府中,用过晚膳他就说要回衙门取些东西,还走的后门……”
宋怀瑾又问:“方仲崎是不是在赵家巷有处书斋?”
秋霜茫然抬起泪眼,显然对此毫不知情,宋怀瑾却觉不必多问,如今方仲崎没有人证,又有镯子和药材做证物,他立刻对傅玦道:“王爷,时辰不早,不过我想今日便去拿人!过一夜又不知要生出哪般变故。”
傅玦表示赞同,宋怀瑾立刻起身吩咐,“南柯和王肃去方家搜那药房,最好找到他制药丸的痕迹,其他人跟我去威远伯府捉拿方仲崎,今日他们谁还敢包庇说谎,一并捉了!”
秋霜见这阵势吓得腿软,宋怀瑾又令人将她带回班房,没多时,大理寺众人皆在外集齐,这时戚浔一瘸一拐的过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同去。
宋怀瑾看到便道:“今日是去捉人,或许还要生冲突,你腿脚不便就别去了。”
戚浔看了眼天色,“那卑职能下值吗?”
如今本也用不着她,宋怀瑾利落的点头准了,戚浔松了口气,这一瞬间,正好被坐在堂中的傅玦捕捉到,他自生诧异,素来不畏苦累的戚浔,竟生了偷闲的心思?今夜捉拿嫌犯,戚浔便是不同行,凭她对案子的上心程度,至少会留在衙门等消息才是。
宋怀瑾布置好人手,很快从大理寺离去,一时整个衙门显得空荡,戚浔看向傅玦,“王爷可要留在此等少卿大人将人捉拿回来?”
傅玦本就是此意,遂点头,又问道:“你的脚伤严重了?”
戚浔低头看了眼脚踝,顺势应下,“是,早间托大,跟着去了一回威远伯府,这会儿颇为不适,便想先回家去,反正也帮不上忙。”
傅玦不动声色的望着她,“既是如此,你早些归家,有何结果,明日来衙门也能知晓。”
天边晚霞似火,眼看着余晖将尽,戚浔妥帖的行礼告退,傅玦淡淡应声,看着她一瘸一拐的出了大理寺衙门。
傅玦轻声吩咐,“跟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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