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牵机37
酉时过半, 派去调查徐闻璋的人回了刑部衙门。
后堂中,傅玦与戚浔二人听禀告。
“徐闻璋, 绵州徐氏之后, 因武举入朝,建元十八年,在西山大营官拜四品宣德将军, 当年上元节, 帝后与妃嫔皇子们前往玉山瑶华行宫冬游,行宫内, 由吕璋所带的两百禁军守卫, 行宫之外, 则由西山大营的五百士兵从山脚处开始布防。”
“当时西山大营领兵之人正是这位徐闻璋, 而在此之前, 他在兵部做主事, 负责兵部各处粮草补给调配,大周各处守军所需之物,从兵部离开时, 皆要过他的手。”
戚浔听到此处, 便道:“瑶华之乱的案卷上, 先是当时的兵部尚书赵庆文认出那蒙汗药来自陆氏军中, 后来又叫了曾在兵部做主事的徐闻璋前去辨认, 便更确定了蒙汗药来自陆氏,有此二人之证, 便是给陆家定罪的铁证之一。”
傅玦示意手下说下去, 那人继续道:“瑶华之乱后, 京城动荡不休,陆氏兵权被夺, 陆家的十万兵马分化成了数支,分别入镇西军,耀州驻军,钦州驻军等处,由此,军中也需新增武将,徐闻璋便从西山大营调任至钦州驻军,升任从三品轻骑将军。”
“但仅仅三年,钦州生了民乱,驻军处置不力,至数百流民惨死,事情闹到了朝中,徐闻璋首当其冲被推出来顶罪,后来他被羁押入京,亦判了诛三族之刑。”
“他的妻子是永州谢氏之女,二人是在徐闻璋老家绵州成婚,后来徐闻璋中了武举入京,当官之后,他便接妻儿入京城住了几年,那几件遗物,应该是那时候买的,后来又同去了钦州,他儿子事发时应十岁左右。”
“后来朝中派人捉拿徐闻璋之时,徐闻璋曾派人将她们送走,但最终追了回来,只是追回来的是两具尸体,但当时有人验明正身,因此二人也算伏法了。”
傅玦不由和戚浔对视一眼,只要验明正身之时做了手脚瞒了过去,那便无人再关心那两具尸体到底是谁。
傅玦又道:“谢南柯的籍薄之上,生母姓廖,当是改过姓氏,而谢南柯改名换姓,正是改随了母姓,他本来叫什么?”
“叫徐烁之。”
傅玦眼神暗了暗,“可有查到徐闻璋是谁的门生?”
侍从容色一凛,“是忠信伯,早年间忠信伯在兵部当差,很喜欢扶植出身寒门的少年武将,这徐闻璋便是其门下,后来忠信伯府失势,又出了徐闻璋的事,忠信伯被牵累,便退出了朝堂,做了个富贵闲人。”
傅玦和戚浔的面色瞬时严峻下来,徐闻璋是忠信伯门生,自然也会与驸马和长公主交好,当年事发之时,徐闻璋也在玉山行宫,若驸马和长公主想要设计构陷他人,在兵部负责过补给的徐闻璋很快便能帮上忙。
傅玦摆手令侍从退下,门关上,戚浔肃声道:“王爷,谢南柯便是徐铄之!徐闻璋一来是忠信伯门生,二来,多半在瑶华之乱中帮驸马做了许多事,因此徐闻璋自己出事,便向长公主和驸马求救,如此才堪堪保下了他的妻儿,后来的这些年,也是长公主和驸马养着他们,谢南柯为了报恩,甘愿做长公主和驸马的马前卒。”
傅玦正也做此想,又感叹道:“幸而你记住了徐闻璋这个名字,否则必定要费许多周折才能查到此人身上。”
戚浔忙道:“卷宗上若徐闻璋这样的旁证不少,我只记得个大概,当时看到时候,没有注意到此人有异,幸而今日不曾遗漏。”
傅玦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利落道:“时辰不早,再审谢南柯。”
二人出后堂直奔地牢,地牢里,谢南柯已经醒了过来,宋怀瑾看到傅玦和戚浔来时的神色,便知道他们有所获,他狐疑的看向戚浔,不明白戚浔到底在何处见过徐闻璋的名字。
傅玦在刑案之后落座,先冷冷地打量了谢南柯片刻,忽而出声道,“徐铄之。”
这句沉缓有力,像一把钝刀生生钻入谢南柯模糊的意识之中,他人一僵,继而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了傅玦。
纵然未发一言,但这已是谢南柯入牢以来最明显的表情变化,宋怀瑾瞬间便知道,傅玦查对了!其他人面面相觑,又立刻提起精神屏息听下去。
“你父亲的小印,你随身带着,但你并不知道,那方小印十分稀有,只用了五个时辰,便查出了你父亲的身份。”
“你母亲出自永州谢氏,你幼时随你母亲在绵州长大,后来你父亲在京城为官,方才入京,后又随你父亲去钦州,只不过才三年,你父亲便出了事。”
“你父亲出身寻常,当年被推出来顶下重罪,是有人救了你们母子,此后你们改名换姓活在世上,连你母亲的亲族都不敢回去相认。”
谢南柯眼珠动了动,似乎很不能相信短短几个时辰,便能查到这样细致,他父亲是十二年前出事的,这么多年了,京城之中早无人记得曾有位轻骑将军,可傅玦却如此精准的查到了。
傅玦冷冷地看着谢南柯,“你这些年来隐姓埋名,一定过得十分辛苦,你母亲死后,你更是没了挂碍,又对恩人感恩戴德,这才不畏生死的替别人做事,但倘若本王告诉你,那人救你们,并非是恩义,而是不得不救你们呢?”
谢南柯紧抿的唇角微张,似乎想问什么,可终究还是未曾开口。
傅玦便继续道:“当年你父亲曾为了他们,犯下过更大的罪过,因此,你父亲出事之时,他们才不得不救你,你入大理寺,本就是他的安排,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眼线,到了如今,他知道你被捉拿,也绝不会冒险来救你,因为他了解你的心性,知道你宁愿主动求死也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谢南柯古井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微澜,但很快又垂下去,傅玦皱了眉,抬眼看一眼天窗,见暮色已至,瞳底的耐性便少了一分。
宋怀瑾听到此处,忍不住道:“王爷,他若是徐闻璋之子,那徐闻璋除了当年的罪责之外,还犯过什么事?”
傅玦盯着谢南柯,“极有可能与瑶华之乱有关。”
谢南柯眉头微拧,被铁链绑起来的手腕也动了动,他不知想到什么,似乎难以忍受,傅玦眯了迷眸子,继续道:“那替瑶华之乱喊冤的人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徐闻璋或许是真正的帮凶之一,至于后来钦州民乱,他被推出来顶罪,也算是罪有应得。”
谢南柯腕子上的铁链哗啦作响,傅玦又道:“世人多说因果轮回,当年他替别人构陷无辜之人,最终,他也会承受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这或许便是坊间说的恶有恶报。”
谢南柯咬紧牙关,又抬眸,眼神冷冷地道,“你有何证据?”
傅玦冷嗤一声,“证据?证据便是帮你们母子逃脱之人,你可仔细想想,当年你父亲纵然与那人有些交情,但这样的灭族大罪,那人凭何这般帮你们?”
谢南柯眼瞳颤了颤,又哑声辩驳,“因他知道我父亲罪不至死!”
“军中派系林立,我父亲毫无背景,到了最危急之时,自然便成了替罪羊,他有冤情不能诉,连家人也要一同被诛,这是何等荒谬?!”
“而那些真正的渎职者,他们活得好好的,不过担些轻省的罪过,左迁至别处,几年之后又风生水起,世上何人能记得我父亲替他们承受的罪过?!”
“我和我母亲改名换姓,一辈子都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我们一辈子担惊受怕,但我们本来不必承受这些,有谁能知道我们的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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