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转头四顾,打量着房间四处的阴暗,就好像那些地方此刻藏着一个隐身的修士,正在用冷酷的目光盯着他们。
“你在看什么?”铁英红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聂猛收回了目光。
“眼下就有个绝好的机会。”铁英红没有在意聂猛的片刻失神,继续说道,“半月之后,是万卷楼一年一度的曝书大典,这曝书大典是圣贤天的一大盛事,届时除了所有弟子要参加外,还要从岛民中大量征调人手,搬书晒书、修缮楼阁,到时候人多眼杂,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铁英红说到这里,满脸都是激动之色。
聂猛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他突然想起,似乎听韩胄提到过一次什么大典,当时他并没有在意。
“曝书大典,我们往年也参加过。寻常岛民,只能接触到一般的书籍,或者修修阁楼、打扫一下书架,至于那些记载了修仙法门的功法秘笈,根本无缘得见。只有一小部分圣贤天核心弟子和他们遴选出的岛民,才能获准进入万卷楼的上层,接触到那些功法秘笈。”
聂猛现在终于知道,铁英红今天为什么要找他了。
“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习武之人,圣贤天的书生们自是看不上,所以没有资格进入万卷楼的上层。可是你不一样,那天来找你的圣贤天弟子,是太学宫主亲传的学生,曝书大典时必然要进上层,只要你开口去求他,他一定会带你上去。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无须我多说了。——事情便是如此,你若有心,就应我一句。”
铁英红的话,让聂猛有一点小小的心动。
他没有修仙的资质,这从当初那一僧一尼一道三个修士打量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诏肄师把他带到这里,也是把他当做一个需要处理一下的小麻烦。
想通过正常途径踏进修仙一途,几乎没有可能。
铁英红今天所说,不失为一种办法。
可是——
“我不偷东西。”聂猛沉默片刻,说。
经过这一会儿的休息,铁英红的脸色本已恢复了正常,听聂猛这一说,刷地又红到了耳根。
“我劝你们也别打这个主意。”聂猛又说。
他见识过修道者的种种神通,深知他们的厉害,绝非是驾一柄飞剑在天上飞来飞去这么简单。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凡人的种种阴谋诡计,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话他本没必要跟铁英红讲,但铁英红有一点说的不错,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聂猛是第一次遇到旗鼓相当的武者,惺惺相惜,自然生出好感,所以才决定警告她一句。
铁英红却用力从聂猛怀中挣脱出来,倚着旁边的柱子虚弱地站着,俏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怒斥道:
“我错看了你!
“我原本以为,你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想到竟是个胆小怕事之徒。我倒想知道,你的功夫是谁教的,什么样的师父,会教出你这样懦弱无能的徒弟来!”
“住口!”
聂猛一声低喝,霍然逼近铁英红身前,怒视着她。
他生气,并不是因为挨骂,而是因为铁英红辱及他的授业恩师。
铁英红被聂猛的气势所迫,气息一窒,竟说不出话来。心中暗惊,看聂猛年纪不大,功夫也并不比自己高明,气势竟如此迫人,堪称可怕。
她并不知道,聂猛来此之前,经历颇多曲折。
遭逢生死之变,连遇不世高人,更是在咫尺之遥,亲眼见证了雷劫的降临。这些寻常人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的遭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聂猛的心性和气质。
并且这种改变还将持续下去。
就连聂猛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改变。
昏暗的炼器房内,一时没了别的声音,只剩两人浊重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聂猛的怒火才渐渐平息,向后撤开身,淡淡地说:“掌柜的,我回去干活了。”
说着,转身便走。
“站住。”铁英红冷声道,“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还想走出这个门吗?”
“你拦不住我。”
铁英红的功夫,本在聂猛之上,刚才的打斗,只是存心试探,并未决心下杀手,兼且聂猛有青铜护臂在身,所以她才会折了长剑。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此刻聂猛气势正盛,而她则被紧贴在火炉边上炙烤了许久,身体已是大量缺水,脑袋也一阵阵晕眩,全凭意志支撑才勉强不倒,断不是聂猛的对手。
可她并不惊慌,胸有成竹道:“外面那几个匠师,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取你性命。你的功夫不差,但绝对敌不过一群好手。”
聂猛转身看着她,不屑道:“你们敢杀我?”
铁英红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半晌才道:“没错,你既然与圣贤天弟子交好,我们自然不敢杀你。可正因如此,我们才不得不杀你。若是让你生离此地,向圣贤天出卖了我们,那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非得死个干干净净不可。”
“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有人陪我一起死,我怕什么!”
聂猛说着,大步走向铁英红,后者见他来势汹汹,正要大声呼叫,聂猛忽然抢上一步,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勒住她的脖子,再度将她推到火炉旁边。
顿时,灼人的热浪再次从背后袭来,而面前则是充满压迫感的男子身躯,铁英红身子一软,几乎瘫在了聂猛身上。
她现在满心都是后悔。
一不该操之过急,在不明白聂猛底细的时候就试图招揽他。
可是,曝书大典只剩半个月就要开幕,聂猛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最佳人选,时间不等人,做此选择,实属无奈。
二不该在聂猛已经拒绝的情况下,用死亡来威胁他。
她明知道这样做很危险,若是威胁不成,便等于把自己亲手送进险境。可她不甘心,眼看大好机会就这样白白溜走。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贪念。
对修道的渴望,对长生的希冀,让她失去了理智。
诸般皆被长生误。
“我先杀了你,再出去会会你的那些朋友,若是死在他们手里,那是我学艺不精。”聂猛冷声道,渐渐收紧了臂膊。铁英红的步步紧逼,让他怒气填膺,已是动了杀心。
耳中忽听得“吱呀”一声。
炼器房包着铁皮的沉重大门,被一股无形巨力猛地推开。
只见两道白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外面明亮的光线从背后照进来,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嚷道:
“啊呀呀,了不得!青天白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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