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方落,这个七尺汉子竟是同个娇羞姑娘一般,撒泼嚎啕起来。
一旁宋又谷笑了半晌,实在看不过眼,近前踱了两步,沉声道:“瞧把你吓得!五鹿无忧王爷还真是一身鼠胆!”
五鹿老一听,且怒且羞,稍离了五鹿浑心口,挑眉直冲宋又谷疾道:“敢情方才狼狈应对的不是你?被我兄长打得无力招架的不是你?”
“再狼狈,总归保得了命。”宋又谷冷哼一声,浅开折扇,冲五鹿老指点道:“你这小王爷,养尊处优惯了,竟是连姬宗主的皮毛也未习得。”言罢,宋又谷又再啧啧两声,不似叹惋,反更像是鄙夷。
五鹿老颤巍巍起了身,两手捧心,径自往角落踱了几步,缩身仰面,叹道:“好有一比,若本王号令一声,便有百儿八千的仆从跃入水中,摩肩接肘的搭个人肉桥梯,助我渡江。如此便宜,本王何必还要耗时费力的苦练水性?况且,你当现在的江湖,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
“你也不瞧瞧,现在外面打打杀杀的,哪个不是愣头小子,急等着扬名立万称雄称霸,甘心作了旁人的短刀长剑?真的豪侠,不靠手,靠脑。多得是劳心治人,借力打力,一令夺人首级于万里之外。”
“想不到你这纨绔,还有这等豪情?”宋又谷一笑,亦是往那角落挪了挪,心下很是应和五鹿老这一说辞——的的确确,无名无势之辈,靠得住的也只有自己的一双拳头;一旦名利俱收,权势在手,怕是他们也乐得坐享其成,断断不愿事事亲力亲为动辄喊打喊杀了。一般人尚且如此,遑论五鹿老这含着金汤匙降生的堂堂皇子?只不过,单论这一层,这两兄弟倒也未免太过不似。
五鹿老努了努嘴,喃喃应道:“我是纨绔,你是膏粱,败家子一双,你还有脸说了我去!”
“怎得没脸?本公子即便没这些拳脚功夫傍身,单单靠脸,也足够闯荡江湖,保全性命了。”
五鹿老哼笑两回,挑眉却是附和,“长得美的,的确是比寻常人死得慢一些。”
二人对视一面,心照不宣,齐齐轻笑,似乎早将一旁不动不言的五鹿浑抛诸脑后了。
“方才……惊到你俩了。”五鹿浑面上无色,讪讪低声。
五鹿老同宋又谷对视一面,抬眉回身,齐齐应道:“没,没。”
五鹿浑一听,侧目再瞧瞧胞弟形容,心下对自己更添了怨恨,萎悴接道:“我……此回梦行,倒是同之前大有不同。”
庙角两人一怔,后闻五鹿浑径自轻道:“方才,我是实实在在瞧见了对手,以为其欲害我性命。……我竟还……竟还亲见自己躯壳尚在酣睡,着实辨不清是真是梦。”
五鹿老嘴角一耷,应道:“兄长之前梦行,可是从未见这般暴戾。”
五鹿浑轻笑一声,心下念着的,却是少扬城客栈那具尸首。
“之前梦行,我可全然不知所遭所受、所言所行;方才时候,我倒自觉颇为清醒。”
“兄长究竟瞧见了谁?”
五鹿浑长纳口气,脖颈一仰,阖目应道:“一黥面客,满脸墨字。虽近在咫尺,却仍瞧不懂其面上那图案字迹到底深意几何。”
五鹿老同宋又谷换个眼风,心下俱是暗道:难不成,他梦行所见,乃是大欢喜宫人?
宋又谷喉头一缩,佯咳了两回,取了折扇急拍胸口,不敢多同五鹿兄弟对视,口内支支吾吾道:“若……方才所见并非虚幻呢?那异教中人,行事颇是诡异,谁知晓他们究竟是不是有什么法术神通!”
五鹿老一听,不畏反笑,“哟,你堂堂宋公子,也有怕的时候?”
“再怎么怕,也断不会学你无忧王爷跪地求饶,屁滚尿流。”
“怕就是怕,装什么铁骨铮铮的好汉?”五鹿老食指指点宋又谷两回,沉声接应,“你我皆凡人,性命仅一条。只要保得了命,莫说屁滚尿流,即便是饮尿食粪,也得硬着头皮干。”
宋又谷再不做声,心下却是计较不迭,思及乱云阁鱼龙二人所留手书,再想想之前五鹿兄弟所中怪毒,宋又谷直感脊背发凉,麻嗖嗖的感觉顺着脉络上蹿下跳,逼得指腹都没了知觉。
五鹿浑偷眼一瞧,见宋又谷默默往另一角落暗退,心下怎不会意,沉了口气,摇了摇眉,反是噗嗤一笑,冲五鹿老轻道:“栾栾,莫非,你我还真是那大欢喜宫之人不成?”
五鹿老初时呆愣,后则冲五鹿浑巧笑,缓声应道:“兄长,当真如此,你我也别闲着。我去见识见识那美若天仙的女佛,作个花下风流鬼;你去较量较量那藏头露尾的蛇王,支个坛上邓甲帽。”
兄弟二人对视一面,朗笑阵阵,后则齐齐盯着宋又谷,再不多发一言。
这一瞧,直看得宋又谷寒毛倒竖,耸神难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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