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起来,相处这些日子,陶谦还是更信任刘备。但刘备此刻麾下只有关张二将并糜家家兵,又比不得孟小满战功赫赫,谋臣勇将一应俱全,麾下数十万精兵,坐拥一州之地。为此,陶谦半真半假,已接连几日托病不见外客了。神医华佗既在下邳,刺史府自然也请了他前去为陶谦看诊。
陶谦的情况孟小满也从华佗处打听得清楚。陶谦病得不能见客的确是假,可生病却是真。他年老体衰,心脉衰竭,前些日子惊怒交集还吐了血,虽然得华佗施针开药为他调理,但这样身体,当真是不知何时便有性命之忧。
陶谦生病不能理事,除了尚且名不正言不顺的刘备,徐州文官便应以别驾从事糜竺为尊,如此一来,若孟小满一走,陶谦身故,她这一番忙碌岂不是为他人做嫁,和将徐州提前送予那刘备又有何异!?
一想到此处,孟小满就心中暗恨:她因曹家灭门惨事才欲借机设计图谋徐州,谁知阴差阳错间反倒被这来做说客的刘备借机趁虚而入。
——她倒也想不到,自己这一来,可是也把刘备的“豫州刺史”给生生耽搁住了。
“嘉本以为,以主公之谨慎,想必会急着赶回兖州看究竟兖州生了什么变故。”
郭嘉早知道孟小满已经拿定主意,这话也不过随口一说,纯为接下来的话做个铺垫。谁知孟小满的话却叫他吃惊不小。
“既非外敌,当是内乱,左不过是有兖州士族欲兴借机除我而后快,”孟小满淡然道:“此人我早心中有数。若设下埋伏之事并非陶谦捣鬼,那定是张邈无疑了。”
“主公何以如此断言?”
孟小满冷哼了一声:“当年曹公还需依靠于他,如今我却成了兖州刺史,他自然心绪难平。之前,张邈纵容袁术大军深入兖州,分明已有反心。此皆因他坐拥豪侠之名,不便出手,有意借刀杀人罢了。谁知袁术骄傲自大,用兵无能,叫他算计落空。想来路遇埋伏,也只有他才要做这般遮遮掩掩的小人举动,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郭嘉再想不到孟小满竟然想得这样清楚。他本以为,孟小满听说兖州出事,必想赶回兖州,自己还得多加劝阻,叫她万不可错过夺取徐州的良机。
谁知孟小满这次同往日大有不同,不但冒险留在徐州,更将兖州的事情推断得同郭嘉所想分毫不差,着实叫他这一向习惯智珠在握之人也大为惊异。
眼前分明是个绝大危机,孟小满也心知肚明。一步走错,不仅徐州难得,兖州怕也不保,但她这次偏偏就大着胆子冒了这个险。他是因身体之故早就看淡了生死,那她这总将怕死保命挂在嘴边的人,莫非只因为这次下定了决心不再整日想着退步抽身,就突然转了性?
看到一贯戏弄自己一脸狡猾模样的郭嘉露出这样目瞪口呆的神色,孟小满心里不禁如饮琼浆般熨帖舒服,遂笑道:“自你那日解说过文若用意我便已有所推断,说来倒也多亏奉孝提醒了我。”见郭嘉脸上闪过一丝窘意,她却笑意愈深,“从来都在奉孝算计之中,此番倒也叫我大开眼界。”
郭嘉自然知道孟小满话中嘲讽之意,却不放在心上,反而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来,目光湛湛,和他平日戏弄人的狡猾顽劣模样大不相同。
见他这个样子,孟小满反倒不好继续促狭于他了。她自这一场变故,从退隐到下定决心的转了一圈,心绪与之前好大不同,将生死放在一边考虑,竟也影影绰绰摸到一些之前就曾体会过的那种兴奋和喜悦的滋味来。有这种连她自己都觉模糊的感觉推动,也难怪郭嘉会觉孟小满此次出乎他的预料了。
“主公精明,嘉甚拜服。然,”郭嘉指尖轻敲棋枰边缘,续道:“这眼前棋局,虽说看似黑白分明,但黑白子中却也各有阵营,时而分,时而聚,更有主公与我执棋不断落下新子,引出新局。嘉自诩于这弈棋之道略有心得,可也不能确知几步之后,这棋局定会生出怎样变化。”
孟小满见郭嘉神色认真,知道他以棋比喻天下,又有一番算计,也收起玩笑之意,认真道。“那以奉孝看,眼前这盘棋,我胜败几分?”
“若主公坐等兖州回信再行谋划,则胜一败九;若主公此刻有些算计,文若见信后又能知主公用意,则胜三败七,若近日有人登门拜访,则胜败便是五五之数。若要更多么……”
郭嘉这话说的悲观,听来实在叫人有些败兴,但孟小满反倒笑了出来。“如此看来,这获胜的关键,倒在这还未登门的客人身上了?”
“正是如此。”
“那好,”孟小满伸手提子,看了一眼郭嘉。“如今局势有变,奉孝可还有精神同我对弈,好待客人上门?”
郭嘉轻轻一笑:“嘉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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