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一把扯过何桃的手腕,拉着她朝洞的更深处走去。隔着肩丢下一句:“穴道自解以后,朝入口的方向走出去。不要跟着我们来,里面路况复杂,一不小心掉到地下河里,尸骸都找不回来。”
何桃脑子里嗡嗡地回响着何止刚刚的话——不是好不了,是你不想好。等她回过神来,回头望了一眼,只隐约看到昏暗的灯光下,肖甲梓僵立的身影。
下巴忽然被捏住,强行扳回了张望的脸,对上何止跳动着怒火的眼睛。“何桃,你够了没有?”
她心虚地眨巴眼睛:“我,我就是看看他有没有傻得跟上来,万一朝这边过来,有危险的。如果出了什么事,咱们三分教可脱离不了干系啊。”
“是吗?难道不是念念不忘旧情,放不下,舍不得吗?”
“不是不是不是。”她匆忙地摆着手否认,“我根本不想跟他有什么纠葛了,你知道的,多麻烦啊,想想都烦。”她讨好地仰视着他,就差摇尾巴表达忠诚了。
“你也知道麻烦。”他撇了一下嘴角。对于她的生母就是赵稚鸣的事情,母亲胡熏衣已经跟他透露过了。他的想法跟妈妈一样,想要保护他的徒儿,不要卷入那个麻烦的家族,就好好呆在三分教,好好呆在他的身边,生活在他的羽翼下,幸福地过一生就好。
可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撒谎时拚命忽闪的眼睛,嘴巴弯起的讨好的弧度。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何桃,你的恐惧症是什么?”
“什么?”她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他偏过脸去,目光投向前方黑沉沉的洞穴。“你的恐惧症,是害怕被抛弃。从来不敢违逆我,从来不敢对我说半个不字。”自从她六岁那年被收养,就一直努力地乖巧,努力地练功,努力地讨好他,讨好掌门和夫人,讨好周围所有人。所有人都喜欢她,还是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这样的逆来顺受,他不喜欢。
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扯着她继续向前走。这个山洞洞内虽复杂,却是他从小探险过数次的,走得熟门熟路。时急时缓的山风灌进洞中,穿山而过,发出怪异的呜鸣声,让人毛骨悚然。途中,他数次感觉到她想要挣脱,又没有勇气的小小挣扎。他也不予理会,头也不回地领着她向前走。
至少让他握着她的手,走完这深深的洞穴吧。当第一缕光线映入瞳孔,刺激得眼中浮起一层泪来。他辛苦养大的小徒弟长大了,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一滴泪水无声滑落,跌入洞穴千年积累的尘埃,悄然渗得不知踪迹。
站在洞口外的阳光中,缓缓放开那只他握了很久的手。忽然转向她,细长眼眸清澈无比,把手伸到她的面前。她看着他的手掌,愣了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
“还我。”他说。
“什么?”
“月影坠啊。”
“哦哦。”她急忙从脖子上摘下月影坠,递到他手的上方,停顿了一下,慢慢放进他的手心。
他低眼看着她,明亮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泛着浅浅光晕。他低低的声线分外柔软:“何桃,你给我记着。你从来都是师父的徒弟,现在是,今后也是。乖徒也好,逆徒也好,都是我徒弟,这一点不会改变。不管你怎样选择,我都不会不要你。还有,今后如果谁欺负你,师父一定揍扁他。”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走去。走了没多远,只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何桃回身奔回洞里去了。他默默闭了一下眼,攥紧手中残留着她一丝体温的月影坠,心底深处有个地方轻声开裂。
何桃沿着洞穴急急地往回奔走,一边走,抬袖挥去脸上的泪水。这个师父,收养了她,教她武艺,到末了又要感动死她。她何桃有半毛本钱要伤他的心啊?真恨不得心一横眼一闭吼一声“我从了”,从此死心塌地。可是就是骗不了自己。自己真是个该千刀万剐的浑蛋啊。
往洞的深处越走,担忧感渐渐压倒了一切思虑。洞中支路很多,有死路,有陷坑,呜咽的风声中,隐隐夹杂着地下河的奔流水声。肖甲梓如果朝这个方向来,着实是处处陷阱,危险的很。这样阴森的环境,对于他那最惧怕孤单的神经,该是怎样的折磨?
如果他不是少根筋,就应该朝着入口的方向走。可是她偏偏感觉他会朝这边来。心中焦虑起来,加急了脚步。
小夹子别怕,我来找你了。
前方突然白影一闪,然后闪起两点绿绿的粼光,昏暗之中显得十分恐怖。她吓得心脏停跳了一拍。那白影迅疾地冲着她奔过来,她很快看清了——是白狐围脖。围脖围着她的脚边不停打转,一副着急的样子。
她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问道:“围脖,出什么事了吗?”
围脖转身朝着洞深处奔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她暗叫一声“不好”,跟着它跑去。围脖领着她七拐八拐,在一处支洞口停住了。何桃跑过去,伸头张望一下,里面没有照明,只望得黑漆漆一片。肖甲梓走到这里面了吗?抬腿就往里迈,只听里面传出一声:“别往里走——”
她只觉脚下一空,一头朝下栽去。功夫底子此时显露,半空中敏捷地调整姿态,四肢撑地着陆,猫般矫捷帅气。咦?脚下怎么软绵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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