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云初窝在书房里,理了半日的书,临到黄昏,正要回屋歇着时,不经意间往书桌上扫了一眼,才发现还有十几本没有收起来。
这是昨天出府时,父亲怕她在寺里住得烦闷,特地命人送来的。丫鬟们归置完行李以后便放在案上,一直没有再动过。
她随手翻了几本,多是些杂记,趣文之类。
只有一本与其他的书相比,有些不同。
半旧不新的书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大梁风土志》五个大字。
让她一眼看见,便想起以前最爱看的那些话本子里,女主们个个手里拿一本或叫舆国方志,或叫某某景物志,或叫某某某某某游记的,不免会心一笑。
把书拿着去了卧房,她倚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命人烹上茶,打算细细一读,却没想到翻开以后,打眼便瞧见扉页上,用笔细细勾勒的青山绿水,那熟悉的画风,令她心里猛然一惊!
她慌忙往下翻,这么厚的一本,却并非是印刷的,而是一笔一笔写上去的!
一目十行掠过那些字里行间的风土人情,手指摩挲着夹页里那一张张用心描绘出来的风景,无论是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还是孤帆远影,山色空蒙;又或是水村山郭,莲动渔舟……只寥寥数笔,便将画面传神勾勒出来,让人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她越往下翻,眼眶越发红了起来,直到翻完整本书,她已泪流满面,呜呜咽咽哭的不成样子。
这本书,是父亲的亲笔所写所绘,每篇文章每张图的一角,都会写上一行小字“愿与吾妻共赏”。
自母亲张氏故去后,他东奔西走,只为了探访仇人的踪迹。
如今仇人还未露出端倪,那些游走间不经意遇上的风景,都已攒了这么厚的一本……
她不禁在想,被这样深切的爱与执念支撑着的他,临死的那一刻,有没有感到是种解脱?
她不知道上一世,父亲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临死以前,有没有找到凶手。
一想到那个……似是消失,而又未消失的外祖母,如今可能在背后窥视着这一切,更甚至……还在把他往死路上推,她的心里又酸又涩,更是哭的难以自已。
丫鬟们见她时笑时哭的,却又不像是伤心的模样,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宫芷想要上前问候,却被她摆摆手止住了。
几个丫鬟只得站在一旁干看着,心里不知道焦急成什么样子!
云初整整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渐渐止住。
抬眼看见几个大丫鬟,急着眼站在榻几前,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帕子递一个湿一个,整整攒了一筐子……
“噗嗤”一声,她破涕为笑,哑着嗓子解释道:“只是这几日事太多,哭一哭便好了,不用担心。”
丫鬟们见她这副模样,终于放下心来。
宫芷赶忙走上前,边从她手里抽出书,边说道:“娘子可要顾着身子才是,这么哭着一觉睡醒,眼睛可都要肿成桃子了!”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打趣道:“若是娘子看话本子看哭了,倒还说的过去,看一本游记,竟然哭成这样……还真是……”一时却又找不到词形容,只得笑着摇摇头。
云初一把将书拿回来,小心抱在怀里,对着宫芷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这可不是一本游记,这是天底下最痴情的话本子呢!”
端着水进屋的角荷,看见她的鬼脸惊了一跳,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娘……娘子……你这表情做的,当真是……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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