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定宫中,因为浑身长满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斑点,没有出席桂花节宴会的太子慕容廉,此刻也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当听到他曾经看上的女子,居然是他的属下沈云志曾经的下堂妻时,心中愕然。
后来又听到,慕容钰之所以认得凤瑶,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赐予的那杯掺了料的酒水,不由悔得直捶桌子:“可恶!可恶!”
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缓缓地停在钰王府门口。略微昏暗的车厢内,慕容钰一动不动地坐了小半个时辰,此刻只觉身下的车子停了,便知是来到了钰王府门口。便轻轻动了动肩膀,轻声唤道:“瑶儿?醒一醒,到家了。”
“嗯?到了么?”凤瑶揉着眼睛,却是没有起身,而是又往那温热的脖颈里蹭了蹭:“从之,你抱我下去吧。”
从之?是谁?
慕容钰身子一僵,低声问道:“瑶儿?从之是谁?”
“从之是你啊,傻子。”凤瑶说着,又朝慕容钰的肩窝里蹭了蹭。然而这一回,那肩窝不再柔软,而是一片僵硬。凤瑶皱了皱眉,挣扎着睁开眼睛,抬头看过去:“怎么了——”当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呼吸一窒,一下醒了。
昏暗的车厢内,年轻的脸孔,虽然轮廓有些模糊,然而俊雅高洁的容貌,却是与梦中沈从之平凡的面孔大相径庭。凤瑶顿时发觉,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一时间有些尴尬。
车厢里寂静下来,不再是方才温馨的沉静,充斥着隐隐的暴风雪般的冷静。
“从之是谁?”半晌后,慕容钰先开口道。
他怎么不知道,谁的字是从之?当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慕容钰曾经怀疑,是不是沈云志的字?然而沈云志的字他是知道的,并不是从之。听凤瑶模模糊糊咕哝出来的语气,竟是极熟稔的,这让慕容钰心下格外不快。
凤瑶低着头,拨了拨眼前的碎发,咬着嘴唇,尴尬又懊恼。方才,她梦到前世的时候,同沈从之出去玩。回来时因为太累了,便靠在沈从之的肩膀上睡着了。
等到了的时候,便撒娇让沈从之抱她上去。那时,他们才认识一年多,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都怪慕容钰,每回在他身边,都能叫她睡得沉,一点防备也没有。心头闪过抱怨的念头,很快被凤瑶抛开,她此刻也疑惑,为什么又梦到沈从之?
“你,是谁?”只听头顶上,又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凤瑶不由得浑身一僵,呼吸一时间有些急促起来。终于,他还是发现了吗?不,或者说,他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以慕容钰的聪明,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她”的变化呢?
三年不见,便从一个懦弱善良的小农妇,变成一个狠辣机敏的商人。如此大的变化,莫说是慕容钰,就连早些时候在陌水村,便有许多人觉得不对,曾经叫嚷着妖邪附体。若非凤瑶搬得快,此刻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沸沸扬扬的样子。
“我……”凤瑶低着头,此刻心中有些乱,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不是凤氏。”头顶上,又传来慕容钰的声音。
区别于之前的亲昵,此刻慕容钰的声音有些淡淡的,薄薄的,不带什么感情。凤瑶不知不觉抓紧了裙子,低头咬着唇,实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够对慕容熙儿编出记起前世的那番话来,却对慕容钰说不出口。越是重视的人,便越难以道出不实之言。在慕容钰的面前,凤瑶一点谎话也不愿意讲。
可是,若叫她如实说出真相,却是凤瑶的理智所坚决拒绝的。挣扎良久,只是低声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话音落下,只觉得车厢里流动的霜雪冰寒之气,仿佛更浓了三分。凤瑶不由得渐渐抬起头,只见昏暗的车厢中,慕容钰俊雅高洁的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那双幽深的黑瞳,此刻犹如千年寒冰下的黑石,泛着刺骨的冰寒。
“对不起。”凤瑶低下头,十分抱歉地道。
等不到慕容钰的回答,凤瑶心中有些乱,再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便起身掀开车帘跳下车去。谁知,跳下车一看,却发现并非黄沙镇上的小巷小院。伫立在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的府邸,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钰王府。”
原来,慕容钰在皇宫中所说的带她回家,是回这里。一时间,凤瑶的心中愈发复杂起来。
“上车吧。”身后,马车里响起慕容钰的声音。
凤瑶想了想,便又掀开帘子走回车上。这一回,她却坐在马车一边,低着头,离慕容钰远远的。而慕容钰也没强迫她,只是对车夫吩咐道:“去黄沙镇。”
“是。”车夫应了一声,下一刻便听见鞭子抽在空中的声音,身下的马车渐渐行动起来。
凤瑶低着头,垂着眼睛不敢看向慕容钰。而慕容钰也没有看她。偶尔,凤瑶抬眼偷偷瞧去,只见慕容钰闭目靠在车厢壁上,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漠然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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