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意场上,若是没有一个好人缘,虽不至于做不下去,却必然是做不大的。仅一样消息灵通,便是大部分人迈不过的门槛了。而桌上这几位,却都是有些年头的祖上便开始交好的商户,这些年来互相扶持,虽然也有龃龉打压,然而大面上却是十分和睦。
五六人就这么笑闹了一时,便有一人抬手制止了,笑着看向钱老爷问道:“等闲不见你约我们到第一酒家,今日却是为何慷慨?”
第一酒家,胆敢在名号上挂着“第一”二字,可见有些后台背景。京城有人流传,第一酒家实际上是安国公府的一位爱妾的娘家人所开设的。
第一酒家的茶点饭菜的价格极为昂贵,内里装修也甚是奢华,处处透着一股不输任何人的气息。不知是不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唬住了许多人,倒不曾有人来触过霉头。
有钱人都以在第一酒家设宴请客为荣,故而此间时常是座无虚席,客流爆满,等闲人家是有钱也不见得能订到座位。若非秋棠苑乃是大景朝四大商家之首,钱老爷也不见得就能来此便占到位子。
“今儿得了件好东西,给哥儿几个瞧瞧。”钱老爷眉眼之间全是笑意,在其他人的好奇目光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分别递给左右之人。
“哟?这是钱老爷预备新出的样式?”一人讶异地说道。
另有一人看见图纸上所画的衣裳样式,也觉着喜欢:“这样子娴静雅致,很是不错,钱老爷预备怎样做?”
钱老爷只见几人夸赞,不由得意,他这才是从那一卷图纸中,随意抽出来两张。若是叫他们瞧见精致的那些,不知该有多惊讶?便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坊中的师傅新画出来的,预备推出来,做一季的时兴衣裳。”
“这挺好。”一人瞧了眼那图纸上的样式,不由得点头说道。
“钱老爷的眼光一向不错,这衣裳却是推得起来。”又有人道,随即疑道:“只不过,钱老爷找我们商量什么呢?”
钱老爷脸上的笑意微微敛起,他坐直了身子,声音却是有些严肃起来:“我十分犹豫,这衣裳是现下便推起来好呢,还是留待明年三月份,四国来朝时拿出来?”
其实,按照钱老爷的本意,是想留待明年三月份,四国来朝时拿出来,震惊天下人的。可是,这样式毕竟是钱珍珍从凤栩阁带出来的,听说在黄沙镇上已经流行得较广了。如今才十一月份,等到明年三月,还有一段日子。
夜长梦多,这期间万一发生什么事,钱老爷便难做了。想起钱森带回来的消息,钱老爷还是有些顾忌的。毕竟,钱森一直是他信重的人,所说的话总归有些分量。
钱森说凤瑶不可小觑,在钱老爷看来,凤瑶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实属窝囊懦弱。然而既然钱森怯了,却说明凤瑶还是有些厉害的。此时请来这一干老哥们儿,也是叫他们给拿个主意,到底怎样不冒险一些?
谁知,桌上忽然响起一声冷笑:“钱老爷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了?”
一直气氛融融的雅间,被这一声冷不丁的讥讽,当下给弄得有些奇妙的尴尬。钱老爷抬头一看,正是进屋里来尚不曾吭声的潘老爷。
卿水阁的潘老爷,年岁与钱老爷差不几多,约莫是天生属相不合,两人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便在别人家的花园里打过架,一直到老,也不曾和睦起来。只不过,因着利益共同,才不曾翻脸。
只见潘老爷冷笑不屑,钱老爷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耷着眼皮问道:“不知潘老爷有何高见?”
那两张图纸,此刻恰好都传到潘老爷的手里,他的一张面孔削瘦微黑,显得刻板正经,此刻将那两张图纸拍在桌上,戳着上面的图样说道:“这不是无忧坊刚推出来没几日的新样式么?何时竟成了钱老爷家的师傅设计出来的了?”
话音一落,其他人纷纷露出惊色。在潘老爷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大腹便便,满脸笑眯眯的周老爷,他又往那图纸上瞄了两眼,仿佛刚看出来似的,恍然大悟地道:“是有些像!”
两人都这么说,钱老爷的脸色便有些微微地变了。他顾不得潘老爷面上露出来的冷笑,抓过图纸又看一眼,然后展开给众人看,口气微微焦急:“当真如此?你们仔细瞧瞧?”
这一桌上,除却潘老爷与周老爷之外,都纷纷摇头:“我这几日不曾出门。”
“我大儿媳妇刚给我添了一个小孙子,我这几日忙着逗孙子呢,生意上的事大都交给我儿了。”
唯独潘老爷的面上泛着冷笑,像是在看钱老爷的笑话一般。倒是旁边的周老爷,面上始终笑眯眯的,此刻说道:“钱老爷,你莫不是被下人骗了吧?”
有人给台阶,钱老爷便接了下来,点头说道:“我这几日,也不曾出门来着。怎么,这样式竟是已经有了,且是无忧坊在卖么?”心中早已把钱珍珍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不是说只在黄沙镇上时兴么,怎么竟跑到京城的无忧坊里了?
周老爷倒是个精明人,此刻笑呵呵地只是劝慰道:“也不一定。兴许是无忧坊不规矩,偷盗了钱老爷家中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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