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尝一小口。”云歌的“一小口”,让许平君又退了一大步。云歌只能自己尝,许平君在一旁皱着眉头看。
云歌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不光是吐本来吃的东西,而是连中午吃的饭也吐了出来。
“水,水。”
连着漱了一壶水,云歌还是苦着脸。太苦了,苦得连胃汁也要吐出来了。
看云歌这样,许平君觉得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英明的决定。
天下至苦莫过黄连,黄连和这个比算什么?这碗黑黢黢的东西可是苦胆汁、黄连、腐巴、腐婢、猪膏莓……反正天下最苦、又不相冲的苦,经过浓缩,尽集于一碗,云歌还偏偏加了一点甘草做引,让苦来得变本加厉。
光喝了口汤就这样,谁还敢吃里面的菜?许平君想倒掉,云歌立即阻止。
缓了半天,云歌咬着牙、皱着眉,拿起筷子夹菜,许平君大叫,“云歌,你疯了,这是给人吃的吗?”
“越苦越好,越苦越好……”云歌一闭眼睛,塞进嘴里一筷菜。
胃里翻江倒海,云歌俯在一旁干呕,胆汁似乎都要吐出来。
许平君考虑是不是该去请一个太医来?如果告诉别人厨子是因为吃了自己做的菜被苦死,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晚饭时,孟珏接到红衣暗中传递的消息,云歌要见他。
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赶来见云歌,看到的却是云歌笑嘻嘻地捧了一个碗给他,里面黑黢黢一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我今日刚做好的菜,你尝尝。”
孟珏哭笑不得,从霍光、燕王、广陵王前告退,不是说走就走的事情,晚宴上的菜肴也算应有尽有,何况吃和别的事情比起来,实在小得不能再小,云歌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但看到云歌一脸企盼,他的几分无奈全都消散,笑接过碗,低头吃起来。
很给云歌面子,不大会儿功夫,一大碗已经见底,抬头时,却看到侧过头的云歌,眼中似有泪光。
“云歌?”
云歌笑着转过头,“怎么了?味道如何?”
看来是一时眼花,孟珏笑摇摇头,“没什么。只要是你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我要回去了。你腿还不方便,有时间多休息,虽然喜欢做菜,可也别光想着做菜。”
孟珏说完,匆匆离去。云歌坐在轮椅上发呆。
晚上,云歌躺在榻上问许平君,“许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味道,会是什么感觉?”
许平君想了想说:“会很惨!对我而言,辛苦一天后,吃顿香喷喷的饭是很幸福的事情。云歌,你不是说过吗?菜肴就像人生,一切形容人生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菜肴,酸甜苦辣辛,菜肴是唯一能给人直接感受这些滋味的东西,无法想象没有酸甜苦辣的饭菜,甜究竟是什么样子?苦又是什么味道?就像,就像……”
“就像瞎子,不知道蓝天究竟怎么蓝,不知道白云怎么白,也永远不会明白彩虹的美丽,红橙黄蓝,不过是一个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符。”
谈话声中,许平君已经睡着,云歌却还在辗转反侧,脑中反复想着能刺激味觉的食谱。
山中的夜空和长安城的夜空又不一样。
因为夜的黑沉,天倒显亮,青蓝、黛蓝、墨蓝,因着云色,深浅不一地交杂在一起。
刘弗陵斜靠着栏杆,握着一壶酒,对月浅酌。听到脚步声,头未回,直接问:“有消息吗?”
“奴才无能,还没有。奴才已经暗中派人询问过山中住户和巡山人,没有找到唱歌的人。如今正派人在甘泉宫中查找,陛下放心,只要唱歌的人身在甘泉宫,奴才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于安停在了几步外。看到刘弗陵手中的酒壶吃了一惊。因为环境险恶,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所以陛下律己甚严,几乎从不沾酒。
刘弗陵回身将酒壶递给于安,“拿走吧!”
“今日霍大人正在代陛下宴请三位藩王,陛下若想醉一场,奴才可以在外面守着。”
刘弗陵看着于安,微微一笑,笑未到眼内,已经消散。
于安不敢再多说,拿过了酒壶,“陛下,晚膳还没有用过,不知道陛下想用些什么?”
刘弗陵淡淡地说:“现在不饿,不用传了。”
“听公主说,前次给陛下做过菜的竹公子也在此,要不要命他再给陛下做次菜?陛下不是最爱吃鱼吗?正好可以尝一下竹公子的手艺。”
刘弗陵蹙了眉头,“阿姊也在晚宴上?”
“是。”
因为他和阿姊的亲近,让有心之人把阿姊视做了可以利用的武器。利用阿姊打探他的行踪,利用阿姊掌握他的喜怒,利用阿姊试探他的反应。
今天早上的那一幕闹剧,不就又是那帮人在利用阿姊来查探他怪异行为的原因吗?
阿姊身处豺狼包围中,却还不自知,偏偏又一片芳心所托非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