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明白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他是你说的。”
医院给乔治医生临时安排的办公室里,萧楚睿跟乔治正聊着,一名护士匆匆进来,满脸滤色:“乔治先生,患者醒来之后发现截肢之后,情绪特别激动,缝合的伤口已经被她撑开情况紧急,我们只能先给她打了镇定,刚刚处理好伤口但是她要是再醒来该怎么办?”
乔治看了一眼萧楚睿,耸耸肩:“剩下的工作,就是你的了,记得让她们先给你把衣服换了。”
“嗯,我去看看。”萧楚睿蹙了蹙眉,起身向乔治微微点了点头,随着护士向外面走去。
在隔离室里换好无菌手术服,萧楚睿走进了王晓蕾的病房。
护士临走之前,轻声叮嘱他:“如果病人醒来情况不好,请您及时按呼叫器,我们就在隔壁办公室。”
萧楚睿点点头,坐到了王晓蕾的床边。
王晓蕾发丝凌乱,还戴着呼吸机,虽然紧闭双眸,但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许是之前醒来挣扎之后留下的痕迹。她的手上同时插着输血和输液的药管,那只被截掉左腿的位置,从膝盖上面一截开始往下的部位,空空如也,隔着被子还有血渍渗了出来。
看着她憔悴的甚至有点狼狈的面容,萧楚睿沉静的眸子越来越幽深,仿佛里面藏着两片深不见底的黑海,表面的平静里看不出里面任何的真实情绪。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今近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脑子里突然如片花般一闪,过往的那些让他不解,让他诧异,让他愤怒,甚至让他恶心的回忆慢慢浮现出来。
片段一:四岁时,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身怀六甲的王晓蕾满脸惊慌,看了一眼正在玩游戏的儿子,忙把那个男人拉进了卧室。随后,里面不断地传出争吵的声音。母亲一开始带着怒气的声音质问来人:“你敢威胁我?”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母亲开始哭泣,后来求着男人不要说出去,会答应他一切要求。幼小的萧楚睿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男人,听着卧室里传出来的母亲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只能确定那个男人是坏人。
片段二:仍然是四岁,冬天,雪下得很大,父亲出差在外,母亲从卧室出来捂着肚子,满头大汗,断断续续地对他说:“儿子,快去叫萧阿姨,说妈妈不舒服,让她一个人来。”他被母亲痛苦的神色吓坏了,忙跑出去往汪新民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萧阿姨萧阿姨,快来救救我妈妈,快来救救我妈妈。”因为心太急,跑的太快,脚下一滑,他狠狠地摔倒在了雪地里,爬起来的时候发现雪地上有殷弘色的血斑,他顾不上留着鼻血的鼻子,仍大喊着让萧阿姨救他的妈妈。汪新民两口子过来之后,急急忙忙把他母亲接了出去。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妈妈要生孩子了可是后来,听说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听闻消息赶回来的父亲陶志强连见都没见过那个孩子,却因自己的失责内疚了很久很久
片段三:六岁上学了,他放学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家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音,他听出来了,跟母亲争吵的并不是父亲,而又是两年前见过的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着什么“赡养费”、“你儿子”之类的话题。他不敢进门,一直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直到房门被打开,那个陌生男人手里一边满意地数着手里的钞票,一边恶狠狠地冲只有六岁的萧楚睿啐了一口:“小杂种!”然后,扬长而去!他不懂什么是小杂种,但是他知道,那个满脸凶狠的男人一定不是好人!
片段四:七岁,他正在教室里上课,父亲的同事兼好友汪新民来学校跟老师说了几句话之后,把他从教室里带了出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跟着一脸严肃的汪叔叔走出学校,回到了家里。家里面乱作一团,有很多陌生的面孔,也有很多他认识的父亲母亲的同事,母亲一直在哭,却没有看见父亲。
片段五:监狱里,他和母亲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见到了父亲,还不到四十岁的父亲在监狱里只呆了三天就感觉老了十几岁。母亲一直哭着求着父亲原谅他听她说话,父亲却只是震怒地恨恨地盯着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父亲拿起电话要跟他说话,他听到父亲那沙哑的声音的时候,眼泪扑簌簌流了出来,“爸爸,我们回家吧,你在这里干什么?”父亲艰难地扬了扬唇,对自己的儿子和蔼地笑着说:“儿子,不要哭。记住两点:第一,男子汉任何时候都不能落泪。第二,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他不懂父亲的第二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却牢牢记住第一句话,再也没有哭过
镜头切换到王晓蕾的病床前,萧楚睿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拳头,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恨意,牙关紧咬,满脸深沉的黯色,仿佛整个人立刻就会爆发一样。
床上的王晓蕾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慢慢回笼之后,脸上一直安详的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正要抬手挣扎,眼睛在瞥到了坐在旁边的人时,瞬间安静了下来,放下双手,只是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两行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滚落。
“儿”她睁大眼睛,想唤一声自己的儿子,却只能在呼吸机的罩子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艰难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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