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甘延寿神情恢复了镇定，徐徐吐出一口气，用衣袖擦拭一下额头的冷汗，是战还是忍？这个抉择有如千钧，把他死死压在地上，几乎难以呼吸。
他脸色惨白，按住桌子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看向陈汤欲言又止，最后哑声道：
“子公，对不住，兹事体大，这件事让我再好好想一想，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一下，你替我好好招待客人。”
看见一向沉稳如山的甘延寿语气如此虚弱，令陈汤暗暗心惊。风雅城见状也颇有些举手无措，知道这是和刚才的淡话有关，一个“千古罪人”的帽子扣在谁的头上，都如巨石压顶。
“君况，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陈汤抢步上来，扶住他的肩膀，脸色的义愤转为愧疚。
扪心自问，甘延寿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为人宽柔，带手下军士如自己手足，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甘延寿摇摇头，转脸对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的风雅城歉意地笑笑，缓步而去。
陈风二人对视一眼，并肩站在门口，目送甘延寿萧索的背影，暗自叹息。
对于甘延寿而言。
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
两人转身回到大厅，陈汤神情有些感慨地对风雅城道：“风兄弟，甘都护为人正直，就是过于谨慎，人有些磨叽，你不要怪他。”
他提起茶壶给风雅城倒了一杯茶。
风雅城见陈汤将自己的称谓改口为“兄弟”，心中有暖意流动，忙欠身道：“陈兄，严重了，都护大人在西域一向宽容大度政治清明，是我西域三十六国之福，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这话发自心肺，让陈汤大为宽慰又微皱双眉。若果在和平年代，甘延寿无疑是最优秀的封疆大吏，可是现在暗潮汹涌，大厦随时倾覆，必须有奋勇向前的果敢勇毅之心，才能力挽狂澜。
两人沉默下来，令现场气氛有些压抑，半晌之后，陈汤问风雅城：
“燕幕城那小子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憋在心口，不吐不快。
突听他称燕幕城为“那小子”，风雅城脸色有些尴尬，咳咳道：“关于他的下落，燕大侠的原话是，如果陈汤看了我的信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么就不要告诉他我去往哪里了，说了也白说。”
“这小子！”陈汤摸摸鼻子笑骂道。
风雅城清清嗓子，显然陈汤已经远超燕大侠的要求，他语气停了停，一字一句道：“他说，我在郅支城等你！”
这句话仿佛一把剑刺入陈汤的心。
他笑容收敛，神情渐渐凝重。
我在郅支城等你！
这寥寥七个字，扑面而来的却是“视死如归”的豪迈与决绝！
燕幕城言外之意很简单，无论都护府出不出兵，他燕幕城都要亲入虎穴，孤身一人和北匈奴死磕到底！
为国为民，才是侠之大者。
燕幕城，真是羞煞都护府2千将士！
我不如也……
陈汤举目望向长空，沉默无声。
……
“风兄弟，你们是怎么从精绝国过来的？”陈汤收回神思重新入座问道，
除了有关燕幕城的下落，这个问题也是他最想问的。
因为按正常路径，他们从精绝国出发，必需绕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沿着塔里木盆地边缘，向南途经楼兰、阳关，再北上玉门关，穿越几个国家之后才能到达乌垒城，路上快马加鞭，也需要3个月时间。
但从燕幕城信上的日期推断，而风雅城一行人路上只用了区区不到半个月时间，他很好奇，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一条近路？果真如此，那么对西域都护府派人快速联络大漠以南的国家将大有裨益。
“横穿塔克拉玛干。”风雅城哑声道。
“什么？那个死亡之地！”
陈汤惊得推翻手中的茶盏，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
来西域赴职校尉之前，他就听说过有关“塔克拉玛干”的种种可怕传闻，说那里火龙肆虐，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是干尸集中营，就连骆驼都望而生畏。
风雅城神情惨淡，深吸一口气才黯然道，“十五个兄弟，只剩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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