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虽是木讷且敦厚的农妇,但因自惭形秽本是敏感,眼见这女子充耳不闻,便知乃是心中不愿,便忙斥责说道:“莫要胡闹!”
“乖乖听话,莫要惹你爹不悦!”包文正随意的拨弄了侄子头上的冲天小辫,而后将其放回了独轮车上,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晚间给你带冰糖葫芦。”
“二叔,我也要吃”侄女怯生生的说道,只因娘亲已逝,故而听闻父亲的斥责,便不敢再嬉闹。
“好,一人一个冰糖葫芦!”
莫说是春三十娘不愿,便是包文正也不愿侄子被其抱入怀中,谁知晓这千年蜘蛛精那根弦不对,若是一把将年幼的侄子抛出去还好,若是一口给吞吃了,形势比人强,也是毫无办法,为今之计便是远远避开家人。
“堂兄,就此别过,得有闲暇在与你小叙”
包文正拱手施礼后,便含笑携春三十娘径自迈步朝先而去。
庆平县乃是距离杨家坳最近的县城,只因世间多有妖魔作祟,故而百姓朝不保夕,更是无心劳作,日子也是越发的清贫,倒与这“庆平县”之词乃是名副其实,虽是上元节刚过,沿路的百姓也多是破旧的冬衣,或多或少的皆有几个补丁,那针脚细腻乃是精通女红的妇人巧手缝补,浆洗的也算是干净。
九腔十八调,棕绳撬扁担。
货郎挑着扁担,摇着拨浪鼓游街串巷,不时的放声吆喝,却是专朝那脂粉气较浓之处寻去;虽是日近正午,那饼汤摊的沸水之中白烟弥漫而出,老汉虽是卖力吆喝,却是少有人落座,来往的寻常百姓不过是从怀里掏出窝头,凑合着填饱肚子便已经知足,何来的闲钱去贪那一口吃食。
一对璧人自庆平县的城门处结伴而来,腹有诗书气自华,包文正一身淡青色的长袍,文弱的身形却是自有一股儒雅之气,春三十娘虽是寻常襦裙,一根银簪斜插与发髻,但那秀美绝伦的容颜却是不曾有损,反而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娇弱和可人,但是淡然的打量着这世俗的喧闹,面带不屑之色。
庆平县的梨园本是冷清,近月来却因这《牡丹亭》昆曲而名声大噪,故而虽是与这百姓清贫的年月,依旧有几分热闹,那身穿绫罗绸缎的商贾呼朋引伴,与台前上好的桌案前落座,更有寻常的干果和茶水在侧;那为了省些茶水钱的百姓,便随意的与梨园内落座,聚精会神的瞧着台上的精彩演绎。
《牡丹亭》共分五十五出,今日上演的便是其中一折《惊梦》,那昆曲的唱腔细腻婉转,犹如明珠走盘,晶莹圆转,那饰演刘梦梅者也是女子,却是与午夜梦回之际,依稀瞧见那花园的梅树下立着一位佳人,说同他有姻缘之分
包文正聚精会神的欣赏着这一折《惊梦》,而双眼的余光却尽数放在了春三十娘的身上,一直唯恐这千年蜘蛛精不喜这梨园的喧闹,也好早作筹谋,借故再去寻别的去处,终归是要窥探出春三十娘的心性到底如何。
春三十娘却是心不在焉,终究是人与妖分属不同,素来便不喜人间的无病呻吟,故而对这《牡丹亭》委实提不起兴致,反倒是这梨园之中的安静和祥和,冲散了心中的予智予雄,一时之间虽是心有不耐,却也未曾出言离去。
“噼啪”
包文正随手从桌案上抓了一把干果,拨开后自己尝了尝,而后将果实递给了春三十娘,依旧是若无其事的观看着台上的演绎,还不时的摇头晃脑,一副沉醉于其中的模样。
春三十娘诧异的接过了拨开的果实,伸出纤细的青葱玉指,默默的捻起了一粒,放在了口中,本是漠然的双眸却是柔和了一些。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本是妖族的法则,而作为蜘蛛精的春三十娘更是深谙其理,自从与卵袋中降生那一刻起,便是与幼蛛啃食母蛛才能生存下来,春三十娘从一只寻常的蜘蛛成为如今的妖王之尊,便是依仗更毒辣,更凶残的本性,不断的掠夺吃食而促使自己强壮,生了灵智之后便掠夺天地灵气和日月精华修炼,化形之后掠夺天材地宝供自己修行,将本性的毒辣和凶残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有畏死之人,俯首求饶之际,才双手将天材地宝奉上,这本是春三十娘千年来的认知,是以梅绛雪的情郎包文正,极为随意的将这一把拨开的干果递来的时候,却是令春三十娘有些恍惚,甚至有些错觉,这一把轻若无物的干果,竟是有几分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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