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仆恭敬地叩了个头,爬起身,依旧垂着头往外走。他是不能直视土司的,远远听见土司回府的号角声,他就要立刻恭驯的地低下头,如果有什么事要面禀土司,也是要低着头,寻着土司大人的脚尖走去。有些荒诞,但又是事实:迄今为止,他只听过土司老爷的声音,还没见过自家这位女土司的长相。
“等等!”
于俊亭突又唤住了他,略一沉吟,道:“把他带到这儿来。”
李秋池被领进了栅栏,看到几头恶狼把两只羊啃得干干净净,站在血泊里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看,李秋池有些心惊肉跳地往于俊亭身边靠了靠,强笑道:“监州大人养的这些猛犬,凶性十足啊。”
于俊亭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是狼,不是狗。”
“啊?”
李秋池登时变色,赶紧又往于俊亭身边靠了靠,见那些狼只是盯着他,并没有作势扑过来的意思。这才稍稍心安。于俊亭负手走开,悠闲地问道:“你求见本官做什么?”
李秋池还在警惕地看着那些狼,忽一回头,见于俊亭已经走开,吓得他赶紧追上去:“监州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李秋池慌里慌张地追上李秋池,道:“监州大人,我家大人被关押在大悲寺,情形堪忧啊。我家大人是为了申张正义、为民做主。张道蕴等五人强闯民宅、奸淫妇女。情形恶劣之至。
而且那受害女子乃是汉家女,当年皇朝天子与贵州土司约定的条件是土司人家对土民犯法,可以赎金买罪。所以,我家大人不许以罚金抵罪,判处他们死刑也是正当之举。
虽然说先斩后奏似乎不甚妥当,但朝廷也有规定:特殊时候,地方官可便宜行事。什么是特殊时候呢?战争是其一,民变是其一,天灾也是其一。当时情形。府衙前万众聚集,处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激起民变,而张道蕴等五名案犯的家族又咄咄逼人。想要强行把人犯抢走,我家大人便宜行事,也就出于无奈……”
于俊亭站住脚步,回首看他一眼。淡淡地道:“如果你是来和本官讲道理的,那就请回吧!”
李秋池赶紧道:“是是是,学生知罪。监州大人。张家跋扈无道,监州大人负有监摄全府官吏的职权,想必对此行径也早有不满罢。他们如此欺凌百姓,会失去民心,会让官民失和,一旦激化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后果不堪设想。
而今,叶推官能不畏权贵,强项执法,此举必然缓解百姓的怨愤,就是皇帝闻听,必然也会心生赞赏。可这又涉土司家事,若是天子强行包庇,违背太祖皇帝做出的承诺,甚是为难。如果监州大人此时能出面向天子请求特赦,天子有了台阶下,对监州大人必定心生赞赏……”
于俊亭站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子,看着李秋池,似笑非笑地道:“你是说,我若上奏为叶小天请求宽恕,便会取悦天子?”
李秋池忙道:“难道不是么?张家世受国恩,张家子弟却如此无法无天,祸害子民,天子必然不悦。如果于监州能主持公道,龙颜大悦之下,就是借机贬斥张家,提擢监州大人也不无可能,这对监州大人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不容错过啊。而且,我家老爷一旦脱困,感恩戴德,必然会誓死效忠大人。”
于俊亭淡淡一笑,道:“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说的也确有些道理……”
李秋池欣喜道:“那么监州大人是同意了?”
于俊亭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于俊亭转过身去,加快了脚步,李秋池立即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于俊亭道:“你也知道,贵州地方不比中原,天子的青睐对本官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最紧要的是不能让铜仁众土官把我当成异类!试问,就算上面有人很欣赏你,把你派到一个地方委以重任,可是你的同僚、下属个个离心离德,对你敬而远之,你还干得下去?我如今力保叶小天没有当场被杀,已经触怒很多人了,如果再强行包庇他,结果如何?”
李秋池听着于俊亭冷静而无情的分析,心头越来越凉,但是于俊亭对叶小天那种愚蠢的英雄主义所产生的好感这时渐渐发生了作用。
于俊亭忽地话风一转,又道:“我看叶小天身边颇有几个死士,你若不想他死,不如冒死一试。如果能救他出来,从此易名改姓逃亡天涯,或可保住他的一条狗命!求人,不如求己!”
李秋池心中一动:“于监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在怂恿我去劫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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