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直至傍晚时分才离开曲子胡同儿,冬日城天黑的早,他离开的时候时辰上并不算太晚,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百余人灯笼火把,护着车队长龙招摇过市,那场面当真是壮观、震撼。
京城自有金吾巡城,不过他们老远看见这等嚣张的场面,只道是哪位极贵重的王公出行,虽说既未见到官幡,也未见灯笼上标明是何方姓氏,可时辰本就未到宵禁,却也不敢上前拦住询问自找没趣,竟容他一路张扬地到了客栈。
李秋池一直没在叶家露面,就是忙着为叶小天安顿去了,他包下了距叶家极近的一整座高档大客栈,又亲自去礼部递帖子确定东翁前往报到的时间,一切安顿妥当后,叶小天一行人正好赶到。
“大人,这可是天子脚下,咱们如此张扬,会不会太过了?”饶是苏循天对叶小天如今的权柄地位极是推崇,见叶小天这般招摇,包下了整幢大客栈,还夜巡北京城,也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叶小天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以为作为一方封疆大吏,我进了京,皇上就只会等我觐见?锦衣卫的密探、东厂的番子,只怕早就盯上我了,一举一动都要报到皇上面前的。”
苏循天一惊,道:“那咱们不是更应该……”
叶小天摇摇头,道:“我所做的,正是皇上希望看到的呢。”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苏循天的肩膀,便揽着哚妮的小蛮腰,很张狂地向楼上走去。一路行去,哚妮的腰铃、足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还真是比暴发户还暴发户。
…………
叶小天走后,叶家人聚在油灯下,就开始了一番热切的讨论。
叶小安兴冲冲地道:“爹,你一直担心老二在外面混的并不如意。只是拿好听的话回来叫你安心,现在你相信了吧?老二在铜仁,那可是一方土皇帝呢。”
虎头虎脑的拴柱忍不住插嘴道:“爹,你还不是说我二叔那儿穷山恶水,衙门口儿比土地庙还要小吗?”
叶小安瞪眼道:“去去去,小屁孩子懂什么!”
叶小安把板凳往老爹身边凑了凑,继续道:“老二这么出息了,咱们干嘛不过去?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再说了,老二现在可是土司老爷。他有自己的江山呐,咱们自己亲人,不得过去帮他看着?谁敢保证外人不打他主意,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小安说的是呢,公公,您就别犹豫了,咱们就跟二叔去铜仁吧!”
抚着绫罗两眼放光,抚着珠玉眼珠子和珠玉一齐放光的叶大嫂恋恋不舍地回身走过来。亲亲热热地对叶老爹道,说完又瞪了丈夫一眼,道:“什么老二老二的,他是你亲弟弟不假!可亲弟弟。人家也是土司老爷,要懂点规矩!”
叶窦氏连连点头,道:“小二自然是不会怪你什么的,这孩子淳厚。知道疼家里人。可是有了官身,家里人就得帮他维护着。谁要是做了皇帝,就是亲兄弟在外面遇到他。也得跪下行臣礼,就是为了给外人立规矩,所以啊,以后光自己人在没关系,但凡有一个外人在,你对兄弟说话也得注意些。”
叶小安唯唯称是,又迫不及待地道:“那……咱们跟不跟二弟回铜仁呐?”
叶窦氏看向叶老爹,道:“当家的,你看……?”
以前一家人都是有些犹豫的,叶老爹担心儿子其实混的没那么好,只是为了让家里人放心,叶小安是听信了别人谣言,真以为铜仁是穷乡僻壤、不毛之地,至于叶大嫂,不晓得二叔那里究竟情况如何,又舍不得离娘家太远,所以也不大同意。
如此一来,一家人才迟迟未做决定,如今见了叶小天的气派威风,还有什么好说的,叶老爹想了想,便重重地一点头,道:“二子说过也不止一回了,方才还又跟我提起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铜仁也好。”
叶老爹抬头对儿媳妇道:“你捡些娘家好用的礼物,明儿就和小安回去一趟,跟你爹娘说说咱们一家人的意思。”
叶大嫂一听,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
叶老爹微笑着皱起脸,满脸的皱纹像一朵盛开的花,欣然道:“咱老叶家,祖宗保佑出了头啊!小安呐,等你回来,和二子一起陪爹去上个坟,咱们给老祖宗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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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陶希熙走进国舅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一个家仆前方打着灯笼,引着陶主事进了花厅。
李玄成一袭月白色的道袍,发髻盘成道髻,正盘膝打坐。陶希熙进了花厅,悄然在旁边站立,未敢发出一语。
文官集团和国戚集团其实是对立的,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相互之间又有着很密切的联系,同时,双方也总有一些人有着对方的背景。比如这位陶主事就是李玄成保荐的。
如果一位国舅掺和入阁大学士的评选,恐怕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马上会遭到文官团体的集体攻击,直至把他喷得体无完肤,但只是安插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大佬们也就犯不着为此和国戚集团闹僵了。
同为既得利益者,虽然彼此的阵营和立场不同,但也要求同存异,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限,不会轻易大动干戈。
过了许久,李玄成长长吁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一见陶主事恭立一旁,李玄成露出满意的神色,下塌趿鞋,微笑起身道:“陶主事来啦,不要见外,自己坐嘛。”
陶主事陪笑道:“对国舅理应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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