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妙雯酒也抢着喝,菜也抢着吃,由于臀部受伤,半边身子不敢着力,坐得也辛苦,以致胃也难受,腰也吃力,可惜她这一番苦心,叶小天却是全无所察,他正聚精会神地与田彬霏打着机锋。
田彬霏挟一口菜,笑眯眯地问叶小天:“接下来,叶大人打算怎么做呢?”
叶小天道:“杨羡敏占我领地,现在已经受到了教训,我的人马也该休整歇养一番啦。从山中出来后,一直戎马倥偬,我还不曾去见过父母兄长,徒教他们为我担心,接下来我打算回铜仁,与父兄共享天伦。”
田妙雯险些被展伯雄杀了,若毒计属真,死后名节还要受辱。叶小天为了救她自己也身陷险境,险些一命呜呼,如今叶家和田家缔结了同盟,他结盟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要回铜仁去享受天伦之乐?
更奇怪的是,田彬霏视胞妹安危性命尤胜于自己,听了叶小天这句话他该一杯酒泼在叶小天脸上。再戟指大骂一声:“竖子,不足与谋!”
可是听了叶小天这句话,他竟笑容可掬,连连点头。叶小天呷一口酒,对田彬霏道:“不知田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田彬霏剑眉一轩,冷笑道:“我田家境况虽大不如前,可是旧日交情、人脉仍在,许多土司曾欠了我田家的人情尚不曾还,他展伯雄以为我田家如此易欺,那就错了!”
“田某打算明日就回贵阳。请世叔世伯们为我兄妹主持公道!请其他土司人家为我田家主持公道!公道自在人心,我要郑重声讨展伯雄,让他声名狼藉。”
田妙雯不是田家一个普通女子,她是嫡支长房的大小姐,出门在外时她就可以代表田家,她的尊严与田家是一体的,而今她险丧性命,她的胞兄居然打算夹着尾巴逃回贵阳,向其他世家长辈们哭诉委屈。请人家出面主持公道。
别人能为他主持什么公道呢?把展伯雄找来,大家批判一番?施加压力,让他当面向田家兄妹赔个礼道个歉?这样不痛不痒的反击有什么意思?
田家如果这么做,哪里还有什么尊荣体面可言。那不是等于主动告诉全天下,我田家真的败落了,落魄到这般境地,一个二三流的土司如此挑衅。我田家也束手无策么?
这样没志气的回答,叶小天就该啐他一脸,拂袖而去。反骂他一声:“竖子,不足与谋!”谁料叶小天听了这话,竟然也是眉开眼笑,连声道:“田兄如此处置最是妥当,叶某钦佩之至。”
幸好在座的田妙雯并不是笨蛋,两人的言外之意她都听的明白:叶小天要回铜仁,是要通过他的行动告诉天下人,他之所以对杨家堡发动战争,只是因为杨家堡侵占了他的领地,他以牙还牙而已。现在领地夺回来了,杨羡敏也挂了,他也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他并没有野心扩张地盘,请八方土地们放心。
而田彬霏要去贵阳向权贵们诉苦,却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就是故意示弱去了。在以往任何时候,田家都会在意它的名声,不能让田家被人小觑了,因为田家如今只剩下名声了。
田家本就大权旁落,能够依旧屹立于豪门之列,仰仗的就是它的旧势、倚靠的就是它的旧威,所以田家的威与势是绝不容许挑衅的,那是挑战田家存世的基石。
但是现在田家打算结束隐世潜伏的状态重出江湖,示之以弱,卑伏敛翼,就是它该采取的最佳策略了。如此才能起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效果,而不致于壮志未酬,先被人做好了种种防范。
同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叶小天和田彬霏这样的举动,就是在筹备先行的粮草――大义!大义名份有时候能够起到千军万马也起不到的作用。
田家没落了,连嫡支长房的大小姐受到刺杀都没有能力反击,只能求助于各大土司人家。这些大土司们能怎么办?替田家出兵讨伐展伯雄么?
顶多是施加压力,迫使展伯雄向田家请罪。这当然不符合展家的要求,展家在收获轻蔑嘲笑的同时也会收获大量的同情心,甚至那些出面主持公道的大土司对田家都会产生一份愧疚之心。
这时田家忍无可忍,不惜倾其所有,重金雇佣刚刚出山,与展家本有旧怨,且已“穷疯了的”格家寨替田家出面讨伐展家,谁还能说他个不是?
而叶小天呢,他在这种情况下出兵,就是为了钱充当了他人的打手。打杨家他本有充分的理由,紧接着再打展家,他一样有充分的理由,可别人照样会对他产生警惕。
只要把时间拖一拖,断开两次出兵挑衅的连续性,事儿还是那些事儿,却能让大部分人不再产生那种不妥的联想,所谓策略,便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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