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搜宫除了有巫蛊嫌疑的那个布偶, 还有一些上不台面的东西,辜太后厌恶的看着托盘里各种勾引人用的春宫图画、迷情香甚至还有一些害人的物件, 脸上愠怒:“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都收押起来, 待王氏一事完毕,再与她们清算!”
谢樟目光随意的在那些东西上扫过, 落在一个极其景致的瓶子上面, 伸手想要拿起来看看,却被常旭陪着笑拦下,“皇上, 这些腌臜东西, 可别脏了您的手。”
谢樟抬眼看向他, 弯了弯唇, 将手收回,接过方三递过来的帕子,试了试手指, 点头道:“按母后说的办吧。”
殿内噗噗通通跪倒了七八个人,谢樟的目光一一从她们身上扫过,摆了摆手, 任由福寿宫的太监将这些人拉了出去。
辜太后本就气愤王氏如此恶毒, 又见搜出来的这些脏东西,脸上气恼更胜, 道:“阿水, 将那个毒物呈上来给皇帝看看!”
紫怡宫距离福寿宫很远, 等宜平赶到福寿宫时, 宫内后妃都已经到了,而王太后正在处置那些藏着腌臜东西的人,她在殿外听到辜太后气恼的斥责声,脚下就是一顿。
谢樟眉头紧皱,看着托盘里被扎满针的布偶,目光久久定在布偶身上写的生辰八字上,半响没有说话。
辜太后见他这般不由捏紧了圈椅扶手,提高声音喊道:“皇帝!”
谢樟抬头看向辜太后,缓缓转开目光,将视线从立在一旁的众位宫妃身上扫过,便看到了脚步迟疑立在殿外一侧踟蹰的宜平。
宜平见此情况,又看殿内气氛紧张,心想自己怕是又碰到点儿上了,也不知这次禁足会被罚多久,一个月够不够?
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行礼,就看到谢樟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平静的眼神更让她心中惴惴。
谢樟见她懵懵懂懂的看向自己,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但很快便隐藏于一副烦躁表情下,对她飞快的使了个眼色,便重新将目光看向站于福寿宫正殿正中的王贵妃。
宜平瞬间明了,微微低头对身后跟着的青岚侧了下头,两人顺着殿角蹭进了殿内,不动声色的站进了两旁站立的宫妃中,目观鼻鼻观心的看着地面,不再动作。
辜太后见谢樟迟迟不表态,心中气急,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殿内多了几个人,从托盘中抓过那个布偶摔到王贵妃脚下,喝到:“王氏有何话要说?”
王贵妃此刻心中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般,又惊又怒又怕,她一向管家颇严,可此次居然被搜出了这样足以要她命的东西,让她一时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抬眼看向皇上,却见皇上满脸的震惊之色,当即便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臣妾确实不曾行诅咒之事,这毒物如何出现在臣妾宫内,臣妾也是疑惑啊!”
谢樟见宜平已经站定,太后并未注意她那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到王贵妃身上,缓缓开口道:“还请母后息怒,这事既已交于刑部,依朕看不若将这物证交给马侍郎,一切等查明之后,再行定夺不迟。”
王贵妃连连点头,抬手用帕子试了试泪,道:“臣妾听凭皇上吩咐。”
辜太后眯着眼睛,盯着哭的梨花带雨、人见犹怜的王贵妃,冷哼一声:“既然皇帝信不过哀家摆出来的物证,那就由你去查!只不过这王氏还是暂且收押到静心苑中,任何人不得探望!”
“如此不妥。”谢樟立刻回道:“静心苑乃是收押犯错宫妃之地,阿媛……”
“皇帝!”辜太后猛地起身,瞪向谢樟,厉声道:“皇帝这是要偏袒王氏与哀家作对了吗?”
谢樟起身,躬身行礼道:“儿臣并非偏袒,只是巫蛊一事牵扯极广,仅凭这一个布偶便做判定,实在是有些草率。儿臣只是想让事情大白之后,再行定夺,还请母后三思。”
辜太后冷冷的看着王贵妃和谢樟两人,突然冷笑了一声,“皇帝的意思便是在案子查清之前,王氏便动不得了?此刻虽无证据证明此案与王氏有关,可一样无法证明与她无关,哀家今日就是要将王氏押往静心苑,皇帝可又要如何?”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大殿里的后妃连大气都不敢喘,宜平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偷偷看了眼谢樟,心中对他此刻的处境有些着急,心底对这桩事却更是疑惑。
她见王贵妃的次数不算多,可在她印象中王贵妃并非这等愚蠢之人,若是真的做了诅咒之术,怎能如此被人轻易搜到。
她能想到的,太后不见得想不到,可依然要如此惩治王贵妃,一刻不停,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皇后生病以外的事情?
她低头沉思,殿中气氛却早已变化,谢樟一向听话,今日却为了王贵妃不肯退让半步,坚持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暂且将她禁足芳兰殿,待一切查清之后再行判罚。
辜太后被他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想到这段时日王正道指使言官对辜家的弹劾,还有那些流散在市井茶馆中以辜家为原型的恶化演绎,心中一阵阵怒火升腾。
“皇帝,此乃后宫之事,还请皇帝莫要插手太多。”辜太后上前一步,目光凶狠的看着谢樟,一字一句道:“哀家身为太后,难不成连处置个妃嫔都不成吗?”
谢樟迎向辜太后的目光,态度依然恭敬,只是话中意思却一步不让,“母后费心替儿臣掌管后宫之事,儿臣自然心存感激,因此不敢有半点不满,只是巫蛊一事,罪连九族,王首揆十几年来尽心扶持,儿臣岂能只因一个布偶便草草了事,事情传出,莫说首揆一族不服,便是天下人只怕也多有闲言,还请母后三思。”
辜太后见他句句话话都在用王正道威胁自己,心中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自谢樟登基,辜家掌管兵马之后,这宫中、这天下便甚少有人与她作对,便是谢樟这个天下之主在她面前也要躬身行礼,可此刻他竟然为了王家这个女儿与自己抗衡,那以后呢,他会不会为了让这个女人登上后位而与自己为敌?这个女人绝不能留!
辜太后眼眸之中杀意尽显,半响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语气突然软和下来,对谢樟点头道:“皇帝说得对,是哀家想差了……”
谢樟见太后松口,又见她态度转换如此之快,眼里浮现出一抹光芒,很快脸上也挂出一副轻松表情,弯唇笑道:“母后良善。”
辜太后扯了扯唇角,道:“那就按皇帝所言,将王氏禁足芳兰殿,只不过这看守之人,皇帝就莫要操心了。”
谢樟神色一顿,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应道:“一切任凭母后安排。”
宜平听的心中一抖,不由抬眼看向谢樟,却见谢樟满是轻松笑容的眼眸中一片平静,毫无笑意。又见王贵妃瞬间瘫软在地,更觉心尖一寒,飞快的收回目光,垂头看着脚下名贵的地毯,袖中的手指渐渐蜷成了一团。
王贵妃瘫软在地,只觉得全身力气尽数散去,她目光惊恐的看着辜太后,只觉得此时辜太后脸上慈和的笑像是一道催命符,催着她的死期。
谢樟余光瞥见王贵妃全身气力尽消的样子,眉心微动,但还是很快命方三与福寿宫的其他人将王贵妃送回芳兰殿。
原本热闹宁和的芳兰殿一片空寂,院内、殿内还是搜宫时被丢的乱七八糟的模样,芳兰殿的原本的宫人已经被尚方院的人带走了。
王贵妃失魂落魄的被人丢进正殿,不等她看清来人,就兜头被一盆冷水浇下,激得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声“放肆……”还没喝出来,殿门随即从外上锁,屋内阴暗暗的,仿佛她的前路。
地上的寒意隔着地毯一丝丝的渗进她的皮肤,很快便让让她全身冰凉,炭盆早都被撤走了,偌大的宫殿在这个寒冬变成了一个冰窖。王贵妃冻的全身发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身子走进内殿想要找件御寒的衣物,却发现内室的被褥、衣服等物不知何时早被人搜罗一空。她被一种巨大的绝望吞噬,这样的天气,又是一身水,恐怕不等案子查出来,自己就会被活活冻死!
她慢慢扶着床沿坐下,将屋内仅剩的床帐用力拽下,裹在自己身上,缩在床角一动不动,心底不断祈求着自己家族的力量能够给她一条生路。至于皇上,她是不抱指望了,进宫三年,虽然早对皇上的处境有所了解,可在今日才明白一个不能亲政的皇上,其实什么都不是!
“贵妃娘娘……”右侧偏窗突然传来小声的呼唤,让王贵妃一惊,她心中猛生戒备,慢慢靠近窗口,警惕道:“谁?”
“奴才方三,皇上命奴才向贵妃娘娘传句话。”方三站在右侧一个阴暗的偏僻廊下,低低道:“皇上已督促马侍郎连夜查案,尽快将案子查明,只是这芳兰殿现在尽是太后娘娘的人,娘娘还要小心谨慎,莫要伤了自身。”
王贵妃已经风干的眼泪再次顺着眼眶流下,她知晓皇上也在为她努力,可又有何用?莫说那马云鹤与辜家的关系,就是此时自己一身寒凉,皇上也无法为她送进一套衣物!她缓缓靠着门滑下,怔怔的在心里念着祖父,此时只有祖父能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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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大,吹得宫苑中的树木摆动不止,天空黑沉沉的,像是一口沉重的铜钟罩在天地之上,让人压抑的呼吸都不顺畅。
王贵妃被带走不多时,辜太后便命其他后妃各自回去,宜平跟着众人行礼告退,临走之前,偷偷看了眼在辜太后一侧坐着的谢樟,心中为他的处境感到担忧。
谢樟准确的捕获了她看过来的目光,见到她目光中浓浓的忧愁,心中一暖,对她微微弯了下唇角,用眼神安抚着她。
宜平见状,心中稍安,再次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退出了福寿宫。青岚将风帽给宜平戴好,跟在她身后向紫怡宫走去。身边经过一架轿辇,青岚连忙扶着宜平往一旁退让。
轿辇却停了下来,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端秀的面庞。宜平福身行礼:“徐妃娘娘。”
徐妃看着宜平,一片黑暗中,只有几盏幽幽灯笼光,可年轻女子的脸依然娇艳明丽的像是皎皎明月一般,让人艳羡。她轻轻翘起唇角,笑道:“宜贵人不必多礼,天黑路滑,本宫见贵人只带了这么两三个人,心中放心不下,还是让人送你一程吧。”
宜平一怔,连忙道:“多谢徐妃娘娘关心,只是紫怡宫位置稍远,不敢劳动娘娘的人。”
徐妃微微笑着,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便见轿辇后面出来了三四个小太监打着灯笼走到了宜平身边,宜平还想拒绝,就听徐妃声音轻缓道:“都是奴才,没什么敢不敢劳动的。贵人不要太过客气了。”
宜平被徐妃这般安排弄得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可实在不愿让这徐妃的人去往自己的住处,尽管宫里人都说徐妃软弱畏缩,可她自见到徐妃的第一眼,对她便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于是她上前一步,再次福身行礼道:“徐妃娘娘关爱之心宜平心领,只是宜平深知自己的品阶,着实不敢听用娘娘的人,还请娘娘宽恕。”
徐妃眼眸微眯,脸上的戾气一闪而过,正欲再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清脆的击掌声。
两人皆是一愣,宜平连忙转身下跪迎驾,徐妃也赶忙从轿辇出来,还不等她跪下,便见御撵已至眼前。
谢樟坐在御撵之上,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两个女人,目光从徐妃身上滑过,落在宜平身上,看了眼她身旁不属于紫怡宫的那几个小太监,冷笑一声:“徐妃是嫌自己人多用不过来?那不若朕给你略减几个如何?”
徐妃像是被吓到一般,浑身抖如糠筛,连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肩膀被狠狠砸了一下,将她打了个趔趄,疼得她轻呼出声。
一个云鹤把件咕噜噜的滚到了宜平裙边,宜平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把件,犹豫着伸出手,不知晓该不该捡。
谢樟看她如此,弯了弯唇角,淡淡道:“宜贵人将东西捡起来,拿给朕。”
说罢又将目光投向徐妃,冷声道:“徐妃,你以为你是谁?这宫中便是皇后病了,贵妃禁足了,还有太后!你一个不得朕宠的妃子在这里摆什么主子架子?这些人你既然用不着,那朕便替你收回了,朕看你果真是小家子气,宫人太多怕是还用不过来,刘洪,回头给内务府说一声,将徐妃处的宫人裁减一半!”
宜平不敢看他,双手捧着把件儿走到御撵前,小心翼翼的将把件儿递给刘洪,却听谢樟喝到:“让你拿给朕,你拿给一个奴才作甚!”
宜平被他唬了一跳,连忙转身乖巧的抬手将把件递到他面前。
谢樟见她像是小兔子一般,受惊的模样让人可爱可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抬手从她手里接过把件,顺势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脸颊。
宜平睁大眼睛看向他,却见他目光含笑的看着自己,仿佛一点都未被刚刚的巫蛊事件影响。谢樟见她惊讶的看着自己,将手背翻转,手指摩挲了她冰冰凉凉的脸颊两下,只觉触感颇好。
他的手仿佛一直这般热乎,指尖点点温热让宜平的脸颊也不由热了起来,轻睨了他一眼,将把件往他手里一塞,便退后立于一旁。
谢樟将把件拢紧袖中,往后靠了靠,看着徐妃道:“还不谢恩退下,跪着挡道吗?”
徐妃眼里流出屈辱的泪水,一滴一滴的顺着脸庞落下,也不敢抬头,叩头谢恩之后,带着自己的宫人匆匆离开了此处。
谢樟转头看向宜平,声音柔和道:“过来,让朕看看你可有被她欺负。”
宜平向前两步,仰头看着御撵上的他,摇摇头,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没有呢,皇上来的正是时候。”
谢樟见她果真安好,放心的点了点头,对她伸出手,见她将小手放入自己掌心,缓缓合拢,低声道:“早些回去,余事莫管。”
宜平听话的点头,只是看着谢樟的目光中又浮现上一抹忧色。
谢樟微微一笑,抬手将她的风帽紧了紧,道:“朕无事,放心。”
宜平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神色坦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不安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弯起唇角应道:“那妾身告退,皇上也莫要劳累到太晚。”
“嗯,朕晓得。”谢樟有些不舍的松开手,凝眸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刘洪抬了抬手,御撵便从她身边浩浩荡荡的走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御撵,宜平站在原地愣了半响,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黑暗的宫苑仿佛开阔了许多,就连空气也冷的清新,不再压抑。
钱嬷嬷等人一直在紫怡宫门口守着,远远看到宜平几人,连忙打着灯笼迎上前,“贵人可算回来了,嬷嬷刚刚还打算出去看看呢。”小柱子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声音欢快。让宜平紧张的心情彻底放了下来,居然有种远出归家的安心感。
钱嬷嬷瞪了他一眼,跟着宜平走进殿内,见她脸色冻的发白,忙将一直热着的茶水奉上,看着宜平饮下一盏,方才小心问道:“贵人回来就好,老奴还怕今日之事会牵扯到贵人。”
宜平笑了笑,拉起钱嬷嬷的手安抚道:“嬷嬷多虑了,我初到宫中,前些日子又被禁足,便是有心想要攀扯,只怕也攀扯不上,莫要担忧了。”
钱嬷嬷舒出一口气,喃喃道:“这般看来,这禁足还真是因祸得福了,那今日这巫蛊之事……”
“嬷嬷莫要再提此事。”宜平立刻抬手打断钱嬷嬷,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神色郑重道:“此事自有皇上、太后定夺,尔等都莫要再论。”
钱嬷嬷见她如此,心知经过蓝玉一事,贵人怕是对这宫里的人都不甚信任,因此不想当着这几人说此事,连忙赔罪道:“是老奴糊涂了,还请贵人责罚。”
宜平摇摇头,笑道:“嬷嬷也是担心我,只是此事重大,嬷嬷日后还是莫要再提为好。”
钱嬷嬷跟着宜平走进内室,伺候她卸妆散发。宜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头捋了一遍,转身看向钱嬷嬷道:“嬷嬷觉得此事会是王贵妃所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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