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曹恒和曹彰、赵云率领三四百名骑兵出了雁门关。
披着夜幕,他们一路策马飞驰,在斥候的带领下,往最近的羯人部落赶去。
而杨阜回到住处,看见曹植还被吊挂在那里,赶紧令人把他放下。
曹植双脚落地,杨阜关切的问道:“四将军没有什么不妥吧?”
“早就习惯了,还能有什么不妥?”已经浑身酸麻,被卫士架到房里,曹植一屁股坐下,对跟进来的杨阜说道:“杨刺史可真是不容易,能把那位小爷给伺候好了,让他心满意足的出关……”
“我是真不知道长公子的性情。”杨阜歉疚的对曹植说道:“要是知道就不会在酒宴上问四将军那些不该问的,可我也没想到三将军会把你给卖了……”
“三哥把我卖了,那是再正常不过。”曹植先是回了一句,随后向杨阜问道:“杨刺史,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我被吊挂了一天,可是水米没粘牙。”
曹植被吊挂了一天,没人敢上前给他饭吃,也没人敢去给他水喝,可把他给饿死渴死了。
杨阜赶紧吩咐卫士:“去为四将军准备餐饭,要他们多弄些肉食。将军被吊挂了一天,可得好好补补。”
“是得好好补补。”曹植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对杨阜说道:“我和你说杨刺史,我那侄子可是个六亲不认的。别看我是他叔父,以往在寿春的时候,也是要捆就捆要打就打,偏偏所有人还都为他说话,我这个做叔父的反倒没人觉着可怜。”
说到这里,曹植叹了一声:“想我家长兄,虽然行事果决杀伐不止,却也没像他这样连对亲叔父都能下手……”
曹植越说越委屈:“我这次本不想来雁门关,是他偏偏要把我给带来。我家嫡母派人传了话,要是我敢不来,就告诉长兄,把我的名爵给去了,让我到乡野间耕田去。你说我在曹家做了这么多年公子,让我去做个农夫,怎么可能做得来?”
曹植向杨阜倾倒着满肚子的苦水,杨阜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其实即使他知道该怎么回应,也绝对不会多一句嘴。
谁知道曹恒回来以后,会不会听见一些不该听的?
万一他说的话传到了曹恒的耳朵里,以后的日子可就真不好办了?
得罪了曹恒,他以后还指望什么留在幽州做他的刺史?
难道靠着眼前这位上一代的曹家四公子?
别闹,这位爷自身都难保,还能顾得上他这个小小的幽州刺史?
曹植在倾倒着苦水,杨阜只是脸上带着同情的悲凉聆听。
没过多会,卫士送来了酒菜。
杨阜对曹植说道:“四将军先别说了,还是吃些酒菜,整天不吃东西,谁也受不住。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别人不顾惜,难道自己还不顾惜着些?”
“杨刺史说的没错。”曹植答应了,招呼杨阜:“刺史也坐下,我俩边吃边说。”
杨阜在曹植旁边坐下,曹植让人给他也取来一双筷子:“实话说,来到雁门关,我就在替刺史担心。还好刺史是个会办事的,没有像我这样把事情给办的差了,也少了不知道多少顿皮肉之苦。”
“长公子虽然是魏王之子,可四将军也是魏王的兄弟。”杨阜不太明白的问道:“他怎么能够这样对待将军?”
“兄弟亲还是儿子亲?”曹植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把杨阜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亲兄弟成人以后也是各自建立家庭,说起来当然不可能比儿子更亲。
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能够说的出口?
见他脸上露出为难,曹植说道:“你也不用说什么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其实兄弟哪里能亲得过儿子,尤其他还是魏王的长子,全家上下可都是把他宠着惯着,从小就没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要说这小子办事还算是不差,就是对人情淡薄了一些。”
“办事不差?”杨阜小声问道:“四将军能不能给我说说,都是怎么个不差的法子?”
苦水倒的差不多,也把曹恒的坏话说了不少,曹植知道是该说说好话的时候了。
他对杨阜说道:“寿春那边官员众多情势复杂,杨刺史也是知道的。时常也会有一些牵涉到官员家眷的事情,他倒是能够秉公处置,在百姓中口碑还真是不差。”
“长公子的性情,能够秉公处置?”通过这两天的相处,杨阜还真是不太相信这个说法。
“那是当然。”曹植回道:“说起来,他和我家兄长……也就是魏王还真的很像,顽劣是顽劣了一些,雷励果决和胸中正气却一点不少。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他才会被我家嫡母娇宠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杨阜看来,曹植和曹恒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不怎么样。
他能当面说出曹恒的好处,看来这些品质确实都在曹恒所具备的。
陪着曹植饮了一场酒,杨阜从他这里听了不少有关曹恒的事情。
只是和先前不太一样,曹植后来说的,居然都是曹恒做的一些很得民心的好事。
与曹植的一场酒饮完,杨阜自认为对曹恒有了个比较深入的了解。
长公子虽然在人情上淡薄一些,可他却也不是丝毫没有好处,至少体恤民情,懂得安抚军心民心,能够公正处置一些争端,都是他所具备而一般人不具备的品质。
对曹铄本来就有着一种近乎迷信的崇拜,得知长公子是与曹铄最相像的公子,杨阜从起初对他十分忌惮,渐渐的转变为钦佩。
小小年纪,居然在寿春就能做出那么多令人称道的事情,如今又来雁门关领兵讨伐羯人。
魏王能有这样有担当的后人,也可以说是大魏的福分。
有了这种想法,杨阜在内心深处暗暗的祷念着,期盼曹恒这次出关不仅能够安然回来,还可以带回许多羯人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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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曹恒出关,在离开雁门关有一段距离之后,曹彰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仅旁边的赵云疑惑的看向他,就连曹恒也被他笑的是满头雾水。
“三叔突然笑什么?”曹恒向他问了一句。
“我也没笑什么,就是觉着杨阜十分好笑。”曹彰回道:“我看他那模样,好像是真的相信长公子是个难以相处不近人情的人物。”
“难得三叔还能笑的出来。”曹恒回道:“我还在担心着父亲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交代。”
“我不是已经说过,你父亲要是真的责问起来,你就只管往我身上推。”曹彰说道:“你若胡闹,他可能会训诫一顿,我参与了胡闹,他也没什么办法。”
“明知我不可能这么做,三叔还是这么说,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曹恒摇头。
旁边的赵云这时插了句嘴:“我认为主公绝对不会过问这件事情。”
“子龙怎么这样认为?”曹彰向他问道:“难道你认为我家兄长会任由长公子胡闹?”
“对于别人来说,长公子这次或许是胡闹无疑,可对于主公来说,他不见得会认为是胡闹。”赵云说道:“我追随主公不少年头,他以往行事的风格到如今还是记忆犹新。要说这次长公子胡闹,可要比主公以往做的事情,差了不知道多少。”
赵云提起当年曹铄胡闹,曹恒顿时来了兴致,向他催问道:“赵将军不妨说说,父亲当年是怎样胡闹?”
“主公当年的事情,还是由主公自己来说比较合适。”赵云是曹铄手下猛将,他又怎么可能在背后谈论主公,他对曹恒说道:“长公子其实不用担心,我认为主公在知道这些事后,不仅不会责怪,反倒还会认为你与他很像,对你更加刮目相看。”
听了赵云说的这些,曹恒下意识的看向曹彰。
曹彰是曹铄的兄弟,虽然听说过兄长年少时做过的一些荒唐事,却也没有怎么亲眼见过,只有一件对他来说印象深刻,只不过那都是儿时的记忆,如今想起,除了让人不好意思提及,倒也没有其他。
赵云不肯说,曹恒只能求救于曹彰:“赵将军是父亲身边的人,他不肯说,我不敢追问。可是三叔,你是我亲叔,即便我不追问,你好意思藏着掖着,不把知道的事情说给我听?”
仨人谈话的时候,都是在策马飞驰。
他们身后还跟着三四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
曹彰回头看了一眼,见骑兵尾随在离他们还有两三匹马开外的距离,于是对曹恒说道:“我对你父亲做过的事情了解其实不多,只是有一些到如今勉强记得。”
“既然三叔记得,那就说给我听听。”曹恒成长的这么些年,父亲对他的意义,与其说是生养他的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神话,对父亲有着无尽的崇敬,曹恒当然会催问曹彰当年发生了什么。
曹彰想了一下,把语言组织了一遍,说起了当年曹铄问他们兄弟小鸟有没有长胡子的事情。
曹恒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父亲那时确实顽劣,等我回去,见到我家的小兄弟们,也问问他们小鸟有没有长胡子。”
瞪了他一眼,曹彰没好气的说道:“这些都是你父亲当年做出来的没形状的事情,你要是也学着他的模样,可不要指望以后三叔还会帮衬着你。”
“好了三叔,我不问也就是了!”曹恒很爽快的应承不会问兄弟们同样的问题。
曹彰这才松了口气,可在心底还是隐隐后悔不该把这件事说给曹恒听。
鬼知道这位性情和曹铄很像的大魏长公子,以后会不会拿这件事,搞出一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出了雁门关,往北一直走,要是骑马的话,大概得走半天,就能看到离关口最近的羯人部落。
羯人在这里建了个部落,并不是因为这里的水草丰美,更适合放牧牛羊。
位于这里的部落,可以说羯人养的牲畜很少。
他们所以逗留在这里,无非是为了观察雁门关的情况,另外在大批羯人赶往这里的时候,起到为勇士们提供粮食和饮水的作用。
虽然部落里男女老少都有,可把它说成是一个单独的部落,倒不如说它是一个专门为羯人大军进军而存在的中转站。
曹恒领着将士们来到离部落不远的地方。
他并没有下令立刻发起进攻,而是选择了一处背景的山坳,让将士们先隐藏起来,随后派出斥候探查附近的情况,摸清除了部落里的羯人,还有没有其他羯人的存在。
派出去的斥候一个个的回来,他们带回的消息大致想差不多。
大批羯人前不久才从这里退走,如今部落中剩下的勇士不过两百多人,其余都是老人和妇人,并没有太多的战斗力。
得到了确定的消息,曹恒对曹彰和赵云说道:“三叔、赵将军,你们也都看出来了,这里的水草并不丰茂,如果我是羯人,绝对不会选择这里作为放牧的牧场。他们在这里逗留,我只能想得到一个解释,那就是羯人把这里当成通往雁门关的必经之路,建立这么个部落,留着休养之用。”
曹恒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才到这里没多久,就看出了部落存在的意义,曹彰和赵云对此都感到十分意外。
俩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等待着他把话接着说下去。
他的说法被赵云和曹彰认同,曹恒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他接着说道:“我们来这里,其实目的就是一个,把这里的人都给杀光。所以我决定,由我领着一百将士,从正面冲杀进去。赵将军率领一百将士,绕到他们背后,把他们的退路给断了。至于三叔,你则领着其他将士,在我冲进羯人的部落之后,立刻跟着杀上,与我形成梯进式的进攻,先把羯人给打蒙。只要把他们打蒙了,这一战的结果也就不用再有所怀疑了。”
“那些女人和孩子怎么办?”曹彰问道:“难道也都给杀了?”
“杀与不杀,不是在于我们,而是在于他们自己。”曹恒说道:“他们要是听话,我们就给带回去,等到进了雁门关,再具体的做出安排。可他们要是不听话,我总不能因为对他们心生怜悯,而让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冒着被人杀死的风险。”
曹恒说这些的时候,赵云心头陡然一凛。
他依稀还记得,同样的话,曹铄不知道对他们说过多少回。
那时的曹铄曾经说过,敌人的性命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人命,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的野兽。
等到曾经的敌人成为自己人,他们的性命才真正是人命。
为了怜悯会伤人的野兽,而使自己人陷于危险之中,那种蠢事曹铄是不可能做的。
此时此地,曹恒说出了和曹铄当年同样的话,而在此之前,曹铄应该根本没有教导过他这些。
同样的认知从父子两代人的口中说出来,只能说他们果真是父子!
给赵云和曹彰分派好了任务,曹恒提着画戟,朝身后的一群将士招了下手。
一百精骑魏军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山坳,他们慢慢的朝着羯人的部落走去。
部落里的羯人起先并没有发现他们,山坳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可山坳的掩护终究会被曹恒等人给抛在后面,当他们走出了山坳能够遮蔽的地方,部落里的羯人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望见曹恒和他带领的一百魏军骑兵,羯人部落顿时乱了起来。
他们根本没有做出过防御中原骑兵的打算。
当年曹铄虽然率领将士们给予过羯人致命的打击,可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游牧部族的羯人,如果没有掳掠就生存不下去,他们和匈奴人还不同。
真正的匈奴人,在没有掳掠的年代,可以通过边关互市换取他们需要的中原产品。
可羯人却不会那么做,他们宁肯不用,也绝对不会去互市上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中原人带走,再从中原人的手中换回他们所需要的货物。
如果不是曹铄当年狠狠的教训过他们,羯人会始终认为中原人生来就是该被他们抢掠的。
对于他们来说,中原人不过是一群柔顺的绵羊,而羯人则是生长在草原的恶狼。
狼吃羊天经地义,羯人劫掠和杀戮中原人,也是上天认可的行为。
曹铄给过他们的打击,已经快要被羯人给忘个干净,何况他们视线也曾查探过,当年给过他们教训的魏王,前些日子还在蛮荒地带,如今也不过是刚回洛***本没有心思对付他们这群草原上的恶狼。
心中坦然毫无惧怕的羯人,就在离雁门关不远的地方建起了这个部落。
他们确实是留下了两百多名勇士用以守护部落,可负责守护的羯人勇士,根本就没想过真的会有中原人杀过来。
曹恒率领骑兵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毫无防备的羯人当然会是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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