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心神大震,内心深处明知这是幻阵变化出来的场景,可偏偏无能为力,潜意识里他仿佛就是水中倒映出来的风烛残年的老人,所有的名利,所有的恩仇,所有的过往,都将在他死去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管家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他极力想要破开这一重幻境,但能够破开虚妄的瞳术每每运转起来,就会被心中的悲意化解于无形。
失去了最强大的破阵手段,管家心中悲意更浓,眼中渐渐浮现绝望之色。
“不行,我不能输,这只是幻阵变幻出来的场景,一切都是假的,我正值壮年,是前途无量的元婴修士,怎么可以被一座阵法给击败?”
管家咬了咬牙,一狠心拔出飞剑,往心口捅了一剑。
这一剑是冲着心脏去的,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便宜了那么些许,擦着心房蹭了过去。
剧烈的痛楚和与死亡交错的大恐怖令管家暂时脱离了幻阵的控制,他强韧疼痛,连忙运转瞳术窥视阵法的破绽。
也不知是不是他时来运转,他一眼看到的水洼竟然显露出阵法的波动力量。
阵法是需要阵基和阵核才能运转的,这水洼里的波动不似核心那么浓烈,但也绝对是个阵基,只要能将其毁去,大阵不攻自破。
管家心中一喜,催动飞剑斩向水洼。
“嗤!”
一声唳啸在林间回荡,那水洼被飞剑扩散出的余波震碎,水花被击打上天空。
水洼底部沉积的枯叶被飞剑刺中,却未能刺穿。
管家不惊反喜,直勾勾的看着枯叶被刺中的部位。
“咔嚓!”
一声碎裂声传来,枯叶宛如琉璃般碎裂,蛛网状的裂纹向四周辐射开去,很快爬满了整个叶面。
随后那裂纹去势不减,扩散到了大地、丛林和天空,管家四顾望去,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倒扣的“大碗”内,想来这就是幻阵作用的范围了。
裂纹密密麻麻的扩散,整个“大碗”变得支离破碎,终于,在“乒”的一声脆响之后,“大碗”轰然崩塌,所有的幻境碎裂成片,显露出外界真实的面貌。
管家心中大喜,继而大恨,他堂堂元婴级别的修士,居然被一个金丹修士给困在阵法当中,而且若不是他当机立断、铤而走险,只怕这会儿已经被心中的悲意彻底侵蚀,随时都有自杀的可能。
想到这里,管家如何能不恨?并且这恨意只有用白小飞的鲜血来化解。
幻境破碎的一刹那,管家全力催动起飞剑,他要在看到白小飞的第一时间将其斩杀,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但随着真实的景色不断显现,管家的脸色从狰狞变得惊疑,又从惊疑变得不安,再从不安变得疯狂,最后脸色只剩下一片茫然。
幻境破碎,幻阵停止了运转,然而他看到的却并不是飞云宗众人在战斗的场景,而是一片令他感到心悸的鬼蜮。
在幻阵之外,天空一片灰暗,嗖嗖的寒风里夹带着死寂的味道。
大街上冷冷清清,大地和建筑晦暗的让人不安,仿佛黑暗中若影若现的巨兽,随时都有吞噬他的可能。
米粒大的雪花从灰暗的天空飘落,覆盖住地面上残缺的肢体和干涸的血迹,大地变得银装素裹。
不远处的老树上穿插着数柄断剑,那是金丹修士性命交修的飞剑,坚硬无比、锋利异常,但此刻它们断了、腐朽了,僵化在老树的身体中,和它们的主人一同死去。
管家长大了嘴巴想要发声,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身体也在这一刻变得僵硬而疲惫,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样。
他一步步走出阵法的范围,踏过满地的尸体残骸,看着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白色眼球,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了。
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飞云城的各大势力、飞云宗的小辈,还有那些叛变投敌的混账们……他们都死了!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
残垣断壁,残肢断臂,一切都显得那么破败和安宁。
管家深吸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我……究竟被困了多久?
一时间,管家想到了自己被困在幻阵中的一幕幕场景,在那里,时间的流速变得不可捉摸,他只隐约记得自己经历了大半个寒暑,可究竟被困了多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最后的秋林,想起了水洼中倒映的自己,心脏猛地一抽!
难道……难道我并未破阵?
管家停下脚步,破除虚妄的瞳术再次施展出来,道道神光笼罩视野,却未能看出丝毫破绽。
若是阵法,他一定是能看出些什么的,但此时他眼中的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这也就说明他看到的并不是幻境。
不是幻境,那就只能是现实。
可现实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飞云城忘了,飞云宗和飞云城的各大势力都灭了,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是因为被困在阵法中吗?那么自己究竟被困了多久?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自己?
他怀揣着疑问来到一片积水旁,低着头,俯下身子往水里看去。
水中的倒影是那么熟悉,朴素的衣服、佝偻的身子,布满皱纹的脸和花白的须发,和那个令他心生绝望的幻境比起来,他只少了一跟拐杖……
这……这是真的?
管家心中骇然,眼中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是元婴修士,有四百年寿元,记忆中他才经历了一百多个寒暑,剩下最少二百余年。
可是看看现在的自己,老态龙钟、行将就木,一身修为尚存,但却也能感受到灵力中夹带的腐朽味道。
这阵法竟困了自己二百余年!
这二百年里,飞云城没了,飞云宗灭了,而自己也被人扔下了……宗门里的人为什么没有来救自己?难道他们看不到幻阵?
不!他们一定看得到,只是他们不想救。
但他们为什么不想救?是宗主的命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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