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茫然地问:“啊?不喜欢什么?”
薛放离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漫不经心道:“想逛就逛吧。”
江倦满足了,正要放下轿帘,却猝不及防看见一张血淋淋的皮,手倏地一紧。
他吓了一跳,薛放离抬起眼,“怎么了?”
江倦不敢看又担心,眼神飘忽,“……狼皮。”
不远处,猎人手持猎刀,正在利索地割着一张狼皮。他时不时扯起狼皮向其他人展示,血泊中的狼血肉模糊。
就在猎人脚底,还有一个笼子,里面蜷缩着一只幼狼,它浑身血污,惊恐地瞪大眼睛,瑟瑟发抖。
“害怕?”薛放离懒洋洋地问他。
“不是,”江倦摇摇头,他拧着眉说,“它们好可怜。”
“可怜……”薛放离笑了一声,不知道想起什么,神色微嘲,“不忍心?”
江倦点头。纠结了一小会儿,江倦说:“我想——”
“大的已经死了,”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薛放离缓缓地说,“小的那只,爪子和牙齿都被掰断了,就算救下来,它也活不了多久。”
江倦一愣,完全没注意到,他震惊不已地说:“怎么这样啊。”
薛放离问他:“还想救吗?”
当然要救了,江倦还是点头,只不过幼狼伤成这样,就不止是买下来放回山林的事情了,江倦犹豫地望向薛放离。
——养宠物需要获得室友的首肯。薛放离勉强也算他的室友吧。
“可以吗?”
江倦征求他的意见,薛放离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要救?它的狼牙和狼爪都断了,你养它又有什么用?”
“它被折磨得太可怜了,”江倦不确定地说,“而且也还是有点用处的吧?养好了伤,它还可以看门呢,应该也能吓唬一下人。”
薛放离望着他没说话。不知怎么地,薛放离想起高管事的话。
——“奴才赶到时,正好听见三公子说……三公子说王爷是个好人。”
好人啊。
“你问本王的意见,”薛放离噙着笑摇头,“不行。”
江倦:“那好吧。”
他语气有点低落,不过倒也没有责怪什么,只是扭头安静地看向幼狼,睫毛低垂,努力思索了起来。
很乖,太乖了。
薛放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指触上戴在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直到江倦又开了口。
“兰亭。”
他喊来丫鬟,兰亭疑惑地用眼神询问,江倦对她说:“帮我把那两只狼买下来,再多给猎户一点银两。被剥皮的那只……让猎户埋了,小的那一只养好伤就放了吧。”
江倦尽力了。
不管怎么样,先保下它的命再说吧。
兰亭点头,立刻去办,然而只是说话的功夫,猎户已经剥完了整张狼皮,又打开笼子,拎出里面的幼狼,准备对它下手了。
幼狼被按在案板上,猎刀高高抬起,正待砍下之际,浑身是血的幼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猎户一个没留神,竟让他逃脱了。
人群立刻作鸟兽散,呼啦一下退避三舍,猎户提着刀边追边骂:“你这畜牲往哪儿跑!?”
幼狼一瘸一拐地跑着,突然之间,它对上了江倦的目光,然后毫不犹豫地追赶而来,随即奋力一跃!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高管事懵了一下,连忙呼救,侍卫迅速拔剑,狠狠地把它甩在地上,与此同时,江倦觉得有什么溅在他脸上,一片温热。
他顾不上擦拭,忙不迭望去,侍卫的长剑正抵着幼狼,它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含着泪仰头看江倦,哀哀鸣叫。
“这畜牲,”高管事走来,抬脚踹了几下狼崽,“真是不长眼。”
提着刀的猎户也赶了过来,他一看见高管事,就认出这是离王府的马车,当即吓得“哐当”一声,猎刀都握不住了。
猎户立刻跪下,朝着马车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草民没看住这畜牲,让它冲撞了您,我这就把它剁了给您赔罪!”
说完,猎户哆哆嗦嗦地捡起刀,薛放离没说话,更没有制止,只是漠然地看着。
剁了这畜牲之后,离王会不会放过他,猎户心里完全没底,但他知道不剁这畜牲,自己绝对不会被轻饶,于是咬了咬牙,用力一砍——
“不要!”江倦连忙阻拦,猎户一愣,下意识收手,江倦对薛放离说,“它刚才没想伤人,它的牙齿和爪子都断了的……”
江倦想起幼狼泪汪汪的眼神,就觉得无比难受,他硬着头皮问薛放离:“能不能饶了它?”
薛放离没搭腔。
有意思,真有意思。
被江尚书捧在手心的二公子江念,尚且攒了不少心思,反倒是江倦这个不受疼宠的小儿子,被养出了一身剔透心肝、菩萨心肠。
在一片沉默声中,高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诽谤了一轮又一轮。
这是在做什么?
三公子还真把他们王爷当成大善人了?
上一个胆敢求情的人,下场可是被连坐了呢。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爷。”
江倦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有多软。
薛放离终于撩起眼皮。
江倦的脸上,落了血渍,殷红的一点,似雪中红梅,色若春晓。江倦本淡如云烟,偏偏这一抹艳色,把他生生拖入红尘,唯见盛色。
而他透亮的眼神之间,满是请求,再不是无欲无念。
“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悠悠然地开口,笑得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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