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旭闻言一愣,或许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无礼过吧,听王涛说,哪怕是皇帝老儿都是称呼他为“先生”的,不过蔷薇从来都不在乎这些读书人的玩意。
她不懂礼貌,也不想懂礼貌。
柳旭一点都没有生气,他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不错,不错,姑娘性格独立,特立独行,很好,很好!”
“那你是给钱还是不给钱?”
“给钱倒是没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你拿了我的钱,咱们就权当是借的吧,我也不找你要利息,可是你打算怎么还我?”
柳旭的话让蔷薇有些挠头,她原本打算借了钱就走,想来柳旭这种人权高位重,不会把几百两银子的小事情记在心上,自己一年拖两年,两年拖三年,慢慢他就给忘了,这钱自然也不需要还了。没想到这个人跟个放贷的老财似的,一开口就问自己怎么还钱,这可不大好办。蔷薇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些东西之前,于是试探着问道:“要不你看谁不顺眼,我帮你杀了他如何?一个人一千两银子,不还价!”
她不知道江湖上杀一个人要多少钱,但是她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杀手,既然是最好的,那收费自然也应该是最贵的。这世上从来没有物美价廉这种东西,她能够保证的就是货真价实,任何她要杀的人都不可能逃过她的追击。
在杀人方面,她是专家。
“哈哈哈!”柳旭又大笑一起来:“感谢姑娘一番好意了,不过我柳旭行的正坐得端,从来不需要用杀手达成目标,所以就不劳烦姑娘了。这样吧,就当是交个朋友,你若是缺钱,我就做主送你一千两作为礼金,你慢慢花,若是不够回来找我就是。若是我在夷洲安家,还请你过来做客。”
他对蔷薇态度很好,丝毫没有因为蔷薇的无礼而生气,还慷慨地给钱,这让蔷薇非常开心,于是她点点头:“你这人还不算坏!”
“不过,姑娘,你眼下身上伤口还没有好利索,只怕行不得远路,若是你不嫌弃我们这里条件差,不放养好了伤口再走,只要你伤势一好,我绝对不会阻拦,你看如何?”
蔷薇想了一下,可可有张布衣照顾,这个人最是千金一诺的,既然答应了自己,哪怕是丢了命也不会让可可受欺负,她倒是可以安心养伤。更何况,这柳旭身家富裕,车队里又有各种新奇玩意,倒是不妨留下来看看。这么想着,她就点点头:“好吧!”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于是二人就向柳旭告辞,柳旭也不挽留,任由二人离去,还给他们发了一百两银子的“零花钱”,让他们随便买东西。
王涛陪同蔷薇回马车,冬天天黑得早,远处的太阳已经躲在了山后面,黑色笼罩了大地,蔷薇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北国的星斗已经彻底亮了起来,他们在空中照耀而放肆地明亮着,发出的亮度几可与月亮争辉。这满天的星斗在蔷薇身前慢慢延伸,好像一条星星铺就的大路,在指引她的方向。
只是,她的方向究竟在哪呢?她从母亲死了以来都好像是在随波逐流,遇到什么做什么,又该如何去选择她的方向呢?
她不知道。每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用力去捏自己匕首的刀柄,这种坚实的感觉让她可以摆脱恐惧。
有武力保护自己,这感觉很好。
王涛陪着蔷薇慢慢走着,他们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慢慢倾听着寒风刮过树枝林间的声音,这声音尖利刺耳,但是听久了倒有些像一首曲子,一首冬日的骊歌。
“你今天,为什么对师尊那样?”来到一处人不多的僻静地方,王涛开口了,他的语气不严厉,因为他在蔷薇面前根本硬气不起来,哪怕他现在是“天下文宗”的弟子,也不敢对蔷薇大声说话。
蔷薇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她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其实,我只是很害怕他,我越是害怕他,就越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得脆弱和懦弱。”
“害怕?”王涛奇怪地问:“师尊乃是一介文士,是绝对打不过你的,他生平以来就动过一次手,还是砍死魏忠贤这样的老太监,你又何必怕他呢?”
“我怕他,是因为他能杀人。”
这句话让王涛更加疑惑了:“他能杀人不假,可是你也能杀人啊,算一算,死在你手上的人命只怕有十几条了吧,这可比他多多了!”
蔷薇冷笑了一声:“傻子,你什么都不懂!我才杀几个人!我从早到晚地杀人,杀到刀子卷刃,杀到手足无力,才能杀几百个人?这还是人家站着不动让我去杀!而你师尊,他可了不得,我用刀子杀人,他动动嘴就能杀人;我自己去杀人,他却能驱使天下人去杀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她心中的无限恐惧:“我打小就在森林中厮混,知道什么危险,什么安全,而你师尊给我的感觉却比几百只老虎加起来还要可怕——你看看,今天那两千多人,全都是比你还博学的士人,我虽然不喜欢他们,但是也得承认他们花花肠子多,可是今天怎么样?他们跟疯了似的跟着大喊什么‘天下大同’,比起那群士兵来一点不差!说到那些士兵,你看看,他们那里是士兵,简直是疯子,他们活着的意义不是活着,而是杀人,杀掉一切阻挡你师尊的人!”
她最后已经是在咆哮了,少女尖利的音调响彻整个夜空,似乎惊起了几只夜眠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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