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宠眼前已经没有了任何敌人,他回首一望,到处都只有四散逃窜的女真人,他们被打破了阵型,已经没有了还手的力气,只好像被打败了的野狗一样逃回自己的巢穴。
“我打败了他们!我打败了他们!”高宠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那些四处逃散的后金骑兵,心中充满了一丝荒谬感:这就是在萨尔浒、在松山杀得明军丢盔弃甲的后金人吗?就是那甲兵雄于天下的后金吗?
这样的强敌,这样的敌人,就被我,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带着一群娃娃兵给杀散了!
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谁敢相信呢!
他又看了看少年们,心中闪过浓浓的哀痛,他们的确是获胜了,的确是打败了强敌,但是他们也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剩下的少年就这样,永远地躺在了辽东的沃土上,永远地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吞噬生命,吞噬希望,吞噬一切,这就是战争,让大人先生们乐此不疲的战争!
战争,战争从不改变!
“大哥,咱们赢了,咱们赢了!”少年们将高宠团团围住,他们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和不能理解。
是啊,谁又能接受呢,这些来势汹汹的后金人竟然被自己带着孩子杀败了!
高宠又回头看了看主战场,后金人已经发现自己的骑队被打败了,这让他们军心一阵不稳,哪怕是军官大声呵斥着命令士兵战斗,但是他们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生怕高宠带着骑兵袭击他们的后阵。而汉儿则为此大感兴奋,哪怕是之前因为敌人的猛攻而有些动摇的阵型都因此变得坚定起来。
他看到了父亲,那个山一般的男人,他高举这长枪,就像一杆旗帜那样站在中央,他长枪一指,那里就是进攻的方向。
他如山,支撑着所有人的战斗意志,哪怕是高宠,也是因为父亲还在才能鼓起勇气和后金人作战。
他注定有一天要脱离父亲高飞,但是至少现在不是。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很累,我也很累!”高宠看着少年们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庞,两军交战,生死之间,对于体力的消耗是惊人的,步兵战斗一刻钟可能就要休息,而他们杀败了敌人骑兵,自身的消耗也是极大的。
但是他们现在不能休息。
“但是,我们现在不能休息!我们的父亲、哥哥、叔叔就在那边奋战,我们若是休息,我们的父亲兄弟就可能被后金人杀死!我知道你们累,你们疼,但是我不说别的,我要上,要和我爹一起杀贼,一起杀鞑子,你们看得起我高宠的,愿意和自己的家人一起战斗的,跟我来!杀鞑子!”
“杀鞑子!”
“杀鞑子!”
少年们的声音已经不如刚开始那么洪亮了,但是他们声音里的坚定和振奋却一点没有减少,除此之外,他们的声音里又充满了无限的斗志和战意——他们刚刚打败了强大的后金骑兵,他们拥有无限的自信。
少年的自信心最容易膨胀,而这膨胀的自信心就是战场上士气的最佳来源!
少年们组成密集的骑阵慢慢行走着,他们还有一十八个人,七十二只马蹄慢慢敲打在辽东的黑土上,发出类似金鼓的声音。这声音沉闷、沉重,一点都不好听,但是却能给敌人带来最大的威慑。
后金人听到了这声音,他们向这边看了过来。
少年们距离他们还很远,大概有一千多步,按照这个速度,得花一段时间才能赶到战场,而若是他们利用这段时间,足够将父亲他们彻底歼灭了。
但是他们不敢,他们赌不起,他们已经遭遇了父亲的顽强阻击,已经见识到了这群汉儿强大的战斗意志,他们知道眼前是一块硬骨头,和他们经常面对的明军不一样,这是一群为了家人而浴血奋战的英雄男儿。所以,他们不敢将自己的后阵暴露在少年们面前,若是给这群刚刚获胜、士气如虹的骑兵冲进后阵,只怕他们会瞬间崩溃。
高宠高举长枪,他神力惊人,一点都不觉得疲惫。他可以压制着行军的速度,确保没有人快一步,也没有人慢一步,他们慢慢行进在布满血迹和血污的战场上,悠游自得,不像是来打仗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七十二只马蹄的起落在此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哒—哒—哒”,每一次都有十八只马蹄踏在地面上,过了一会,又是另外十八只马蹄落地,整齐划一,好像一只巨大无比的马在猛然敲击地面。
他们没有事先演练过,但是他们就是这样做了出来。或许是一起奋战过的少年们之间有一种联系吧,他们不需要事先约好,却在这战场上作出了无数名将可望而不可得的和谐统一。
或许是因为他们人数太少,若是人数太多则难度剧增;或许是冥冥中有一位神明,他在庇佑着辽东的汉儿;又或许是高宠的战斗力鼓舞了少年们,以至于他们都跟着高宠,做出和他一样的动作。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十八匹马、十八个人,就像一匹马、一个人一般慢慢开赴战场,没有畏惧,没有恐慌,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战意。
虽是十八,整齐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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