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宠见父亲没有拒绝,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孩儿听说这柳旭乃是倒阉的少年英雄,名声重于天下,不仅文采风流,大同学说更是名满天下,又是御赐状元公,眼下虽然只是一个夷洲知府加兵部右侍郎衔知夷洲开拓事,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止于疆臣,多半是要入阁拜相的!都说跟人要烧冷灶,这冷灶就是日后要热,但是眼前还冷的灶,孩儿想着,他身边大多是些文人,要是比吟诗作对,比打嘴仗写文章,十个孩儿捆在一块也是不一个酸丁的对手,但是若是比骑枪上阵,斩将杀敌,只怕他们就不能和孩儿相比了,所以我去投他,必然有用武之地的!”
“还行,这点说的不错!”父亲点点头。
得到了父亲的鼓励,高宠越发振奋:“这第二点,就是柳公要开拓夷洲,孩儿听人说,虽然这夷洲自古以来就是咱们汉家江山,但是从来都没有人去开拓的,眼下上面就是些岛民土著、海盗和红毛夷,这汉人过去殖民,多半是要有冲突,要打仗的!孩儿这一身武艺很正好卖给这识货的!而且这自古以来武将最荣耀的事情就是开疆拓土,这经略夷洲也算是给大明开疆拓土了,孩儿若是能闯出个名头来,日后少不得要是个千古名将!”他这嘴越说越没谱,大雁没打下来,就想着怎么吃了,连夷洲的土地都没踏上,就想着当了千古名将如何如何,这也是少年心性,得一想十,不过也只有这种少年冲劲才适合作为开疆拓土的急先锋。
父亲摇了摇头:“你这小子啊,有点本事,可是还是不够沉稳,这军阵行伍,最是凶险莫测的,多少名将老帅都因为大意而吃了败仗,何况你这黄口小儿!我听说那红毛夷虽然人数不多,可是铳炮精锐,也不是好对付的,你不要把人家当成泥捏纸糊的!”
高宠满不在乎地说:“那又如何?他有大火铳,我有大骑枪,他有百万兵,我有一匹马,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就是因为名将老帅也有败阵的时候,才有我们年轻人出头的时候!”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信无比,丝毫看不出来之前的悲伤和抑郁。年轻人就是这样,虽然也会有深沉的痛苦,但是终究有着无限的希望,无限的可能,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种可能性去不断进取,冲淡过去的痛苦和悲戚,而中年人和老年人则更加难有所进取,自然更容易被过去所淹没。
父亲叹了口气,不再批评高宠,想来他也明白,对于这种自信满满又的确有两把刷子的年轻人,单纯的说教是没有任何用的,必须让他们放手去做,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至少尝试过了,总比纸上谈兵来得好。不过他好像还要再试一试高宠的成色,于是又问道:“你可知道,这柳公最厉害的地方在哪?”
“这……”高宠的听到的东西大都是道听途说,信息来源也不过是些贩夫走卒和过往商人,这些人或许能给他带来很多信息,但是这些信息却是泥沙俱下,既有真实情况,也会有胡编乱造甚至怪力乱神的东西。他本身又没有什么可靠的信息来源,自然也无力分辨这些信息的正确错误,所以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评论。
不过高宠跟父亲对话也有了一些经验,他知道父亲想要考察自己,自己只要表现得有远见、有主张,父亲就会觉得很高兴,所以他快速地看了看手里这张报纸,从“大同理论”里面挑了几个词句:“恩,这个‘社会大,生产’很好,社会大生产就是,恩,社会全体成员进行物资生产的整个过程,它与小生产相对立,因为它具有组织化、规模化生产的特征,表现在生产资料和劳动力集中在工厂中进行有组织的规模化生产。”高宠有些头疼,这些字拆开来看他全都认识,但是合起来就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了,他读了好几遍,就是弄不明白这些词语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不好意思地跟父亲说:“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孩儿觉得说得不错,很不错!”
父亲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啊,平时我就是太娇惯你了,让你学会了不懂装懂!咱们高家男儿,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绝对不能弄虚作假,也不兴(土话,喜欢的意思)扯谎骗人,你之前说的那两点还算有点意思,可是你刚才读得磕磕绊绊,明明是‘社会大生产’,你却读成了社会大、生产,如何能算懂得?我告诉你,你这孩子有点小聪明,也是个天生练武的好苗子,若是随便混混,倒是能有点成就,至少我不担心你没饭吃。但是你要是想有一番成就,就一定要记住,做人必须堂堂正正、本本分分,不欺压良善、不恃宠而骄,哪怕是被人诬陷了,穷困潦倒要死了,也要为了正义站着死,决不能为了贪生跪着生!”
父亲这话说得很重,好像重锤一般敲击在高宠的心头,他立刻跪下请罪:“爹,是孩儿的不是,还请父亲暂息雷霆之怒,不要气坏了身子!”
“我哪里是生你的气呢,我只是想着这人生际遇无常,生死存亡转眼之间,只怕马上就是个乱世了!我现在身体还好,能够看着你,不让你走弯路,可是这世道,谁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若是我死了,我却得保证你不会走了歪路,败坏了咱们高家的世代门风!你要记住,个人死了没什么,只要胸中有一口气在,哪怕是死了,也是个好爷们,也是个好汉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是!孩儿一定听从父亲教诲!”见父亲说得郑重其事,高宠不由得跪直了身躯,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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