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个人的自我暗示更可怕的,是群体的自我暗示,或者说群体的自发无意识。在一个相对封闭的集体中,若是所有人都信奉某一宗旨,游离于其外的人就会感受到一种压力,这种压力迫使他哪怕不立刻皈依,也要对其加以审慎思考,免得被这一集体排斥在外。
哪怕是没有遭到明面上的排斥,哪怕是谈话时插不进嘴,那也是一种无形的障壁,将一个人和周围隔绝开来。
未经训练的被隔绝者,往往不会怀疑环境的错误,而是会从自己身上寻求原因,并进一步寻求“进步”。
部队是个大熔炉,哪怕是铁石心肠,也会在日积月累的相处和训导中有所动摇,何况这些没有见识过现代洗脑技术的普通纤夫。
很快,训导官们就发现,这些纤夫对大同主义表现出了狂热的兴趣,并且对于任何敌视大同主义的人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恨意。这种恨意绝非做作出来的,因为当一种恨意存在于行走坐卧、举止言行之间,存在于人的所有语言和动作之间时,哪怕是一种伪装出来的仇恨,这种仇恨也将注定在心中生根,最终成长成保卫大同主义的参天巨树。
而这种自我暗示更是可以自我强化的。人一旦接受了某种理念,未经重大思想挫折,是不会轻易改换门庭的,而这样的人一旦有了“脱胎换骨”的感受,就会主动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并努力促使周围的人变得和自己一样——若是自己变了别人不变,岂不是自己的不智!
士兵们踏着坚定的步伐行走在松江府城的主街道上,他们的目的地是府内最大的酒楼。周围围观的群众已经聚集了很多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转头左顾右盼,也没有人因为穿着一身得体而美丽的军装而得意洋洋。这些好不容易脱离了悲惨的过去的士兵明白,能从四千多士兵中被挑选出来,本身就足以说明他们的优秀。而能够参与这样的行军,就是他们日后晋升的一大筹码。
这些急于向上,渴望获取名誉、荣誉和赞誉的士兵们极其重视这次机会,所以哪怕是在路边见到了自己的熟人,哪怕是被妙龄少女高声呼唤,哪怕是被市民大声叫好,他们最出格的回应也不过就是微微一笑,借此说明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兴奋。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一个从前的臭纤夫,对于很多将要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来说,今天的一幕或许就是他们人生中荣耀的巅峰,所以没有人抱怨天气太冷,没有人抱怨路程太长,所有人都好像饮了美酒一般酣畅而沉醉,好像在享受人生的极乐。
“慢一点,让队伍慢一点吧,让我们再享受一下这荣耀的行军!”士兵们在内心中高喊道。
“慢一些吧,领袖,让我们尽情展示自己的光荣和威严!”
他们的愿望似乎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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