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峦山心下凛然,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直接就把小商家排斥在了销售之外,毕竟他们无论如何是比不过大商家的。虽然这笔钱可以出手之后再交,可是一般的商人哪有这实力进货出手呢,要知道,虽然加盟费可以缓交,货款却不能拖欠!
然而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掌握了紧俏商品的柳公就是最大的商家,所以没有人有勇气,也没有人有资格反对。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单方定价,霸王条款,可是这就是现实世界。
赤裸裸的利益世界、物质世界。
“还有一点我要说明白,我给你们的权利暂且称作是售卖权,这个是有限制的,我会给你们一个最低价七千两银子,一个最高价一万五千两,在这个范围里面随便你们卖,卖多了赚得多,卖少了赚的少,也是若是有人超过了低价或者高价,我将撤销他的售卖权终生,联合商会一起打压此人,若是他怙恶不悛,不知悔改,我就要动用官面手段了!”柳公说得严肃,所有人都肃然听命,只是心里估计多少有些嘀咕。
卞峦山也有些奇怪,限制最低价是一定的,可是为什么要限定最高价呢?难道说柳公觉得这些人的钱来的不容易,打算给他们省点钱?
怎么可能!
不说这些人能有这么多钱,哪有一个好来路的,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就是这个意思。柳公更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只要能给他找来钱,只要能让他立威,一个松江豪族直接就被灭门了,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呢?
但是柳公没有解释。
他在这一个领域有无穷的权威,所以他有不解释权。
随后就是竞价的环节,和之前的竞标环节一样,商人们都赤红着眼彼此厮杀着、怒视着、对抗着,商场就是他们的战场,白银就是他们的士兵,售卖权就是他们的战利品。出价可以不止一次,最后高者得之,这一规定更加加剧了竞争的激烈程度。
这些人好像丛林中的猎手一样,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底线价格,努力制造出各种假象以迷惑对手。他们皱眉,他们顿足,他们叹气,他们用尽一切手段让对手以为自己财尽人穷,不能再战,然后就在对手心满意足,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一举杀出,好像暴起突袭的鳄鱼,又好像埋伏丛林的野狼,残忍而凌厉,凶狠而残暴。
还有人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们一上来就开出高高的价格,这价格是如此的高,以至于不仅是他们的对手,连他们自己估计都被自己的疯狂吓了一跳。这些商人高吼着各种不明语意的声调,喊出一个又一个高到离谱的价格,以至于卞峦山甚至以为他们疯了——哪怕是他们把自己的售卖权都卖到最高价,可能都赚不回来这个钱!
也就是说,假如这些人真的拿到了售卖权,他们也赚不到钱,他们赚的钱全是柳公的!
卞峦山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这些人真的疯了吗?
但是他随后就明白了——他们这不是在挣钱,而是在打击竞争者!
或许前三个月他们赚不到钱,赚的钱全部都是柳公的,但是这不要紧,他们赚不到钱,他们的对手和竞争者进不了这个行业,他们就已经稳赚不亏了。他们只要把持了这个销售渠道,不越界销售,日后的水晶镜行业就都是他们的天地,这是如同滔滔江流一源源不绝的无限财源,前三个月给柳公白干活又如何呢!
“唉,这帮人!”卞峦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好,说他们笨吗,可是他们明明通过这种手段排挤了所有的竞争者,成功地成了第一任销售代表,日后极有可能长期把持销售渠道,让后来者绝对没有可能进入;说他们聪明吗,可是他们明明是在给柳公打白工,前三个月一两银子挣不到,还得倒贴钱进去给柳公销售。
这谁是谁非,谁赚谁亏,还真是难以界定。
但是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柳公永远稳坐钓鱼台,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笑看这些人费尽心机给自己打工!
好个柳公,好个划片销售!
竞争越发的激烈了,商人们的嗓子都似乎喊哑了,他们跳着脚,挥舞着茶杯,相互威胁着,怒骂着,诅咒着,用眼睛狠狠对视着对方,似乎想用这种办法清除所有的竞争者,一个人包揽所有的销售。
南直的销售到了最后的关头了,所有的竞争者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三家在竞争。
一家来自苏州,一家来自扬州,一家来自松江。
是强龙压倒地头蛇,还是土霸王咬定不放松?
卞峦山觉得太有意思了!
一面镜子的底价是八千两银子,一些商家可以凭借竞标买粮的功劳拿到优惠,最多可以把成本降到五千两,而最高价是一万五千两,这就是一万两银子的利润空间,三个月一共六十枚,那就是六十万,也就是说,维持账面上的不赚不亏的底线是六十万。
但是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人员、运营、宣传都是需要钱的,这些一折扣,可能要花去几千两银子。
看样子似乎是六十万封顶了,可是竞争者却丝毫不肯放松。
“七十五万!”在大冬天里,苏州商人脱掉了外衣和改机衣,露出薄薄的汗衫,身上的肥肉的轮廓在汗衫里面透出来,显得极其臃肿。他嘴巴里面喷着白气,脑门上冒着蒸汽,双手紧紧握着,上身挺直,高声吼叫,似乎想用这种办法一举击败敌手。
“就这么点?”扬州商人穿得好像一个读书人,这是时候仍旧维持着体面,他不紧不慢地品着茶,大声嘲笑着竞争对手的紧张,不紧不慢地说:“八十万!”可是,卞峦山通过他微微颤抖的茶杯和不住抖动的肩膀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根本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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