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惕进犯京城,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个要被清除的对象,自然是把持朝政的阮太后了。
“阮太后怎么嘴唇都冻青了?还是随本王去屋里暖和暖和吧。”说着话,他便来拽阮绫的胳膊。阮绫仍拽着自己的袖笼,她本能地有些往后仰,想要站住此地,但又抵不过兀惕的大力,给他几乎是连拖带拉地拽进了屋中。
阮绫听到后边兀惕带来的那几十名夷族士兵发出喈喈的笑声,像是闷在喉咙里的偷笑,又像是天上乌鸦无情且难听的嘲笑。
屋中已然没有烧炭了。
京城被围困三月之久,已经弹尽粮绝。
兀惕拉着阮绫就往最近的榻上去,阮绫忽地硬是站住了,问他:“你不关门的?”
兀惕便露出笑来:“好,我去。”
他走到门边来,关了门,便回头看阮绫笑。阮绫也轻轻笑了一笑,似乎已经认命了。笑着里,分明清淡,仍旧有了难掩的春花烂漫,秋月皎洁之感。她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乍一看烂漫无邪得很,偏偏骨子里生就了凛凛风姿,与兀惕他从小所见的草原上、高山里的女子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兀惕本也不是好色之人,只不过阮太后是他清君侧的战利品,更兼之当年阮绫未嫁时,他作为建硫来使,甚至还求娶过阮绫,如此种种加到一块,他心里的底线便天然地就低一些。再加上,他观阮绫无所动作,心中便觉阮绫这般生于室内,长于院内,成于宫内的,而今落得国破家亡,无所庇护,再是如何骄傲,也唯有寻求自己垂怜了。
兀惕便往阮绫又走近了几句,临得极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了阮绫。
他且还自信心爆棚,阮绫心中已是厌极,她原该再忍一忍的,但终究是这二十多年都随心所欲惯了,委屈不得自己。兀惕方进了她面前方寸之间,阮绫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抽自己的袖笼。她一动作,兀惕的目光便放到了她的袖笼上。阮绫便不动了,她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阮绫本就生得娃娃脸,她真真切切笑起来,就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妹妹,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松了警惕。阮绫道:“你不会以为本宫在袖笼里藏刀吧?本宫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不信你可以摸摸。”
兀惕便又走近来两步,果真隔着袖笼,捏了捏阮绫的手,只捏到两段柔软之中的柔荑,此外别无他物。“你就是在袖笼里藏了血滴子,本王也不怕。”他哈哈笑着,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和不设防,在没有握刀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扯掉了阮绫暖手的袖笼。却见袖笼下,是两只乌青乌青的手,青到皮开肉也绽,肉里的血似乎也变成了青色的。
兀惕咦了一声,“你的手……”
他本能地想要离远一些,奈何方才耍流氓离得太近了,阮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裸-露在外的两只手。
兀惕如何能不反应过来手有问题?呵斥一声,便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重重将阮绫甩到了一旁的地板上。阮绫有片刻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方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身形有些摇晃,嘴唇青得越发像一个死去的冷尸了。她反身过去瞧向兀惕,黑色的斗篷滑落地上,只余暗红的外裳,无风凛凛动。
兀惕的手上、脖子上都开始出现跟阮绫手上一样的青色,他既怒且惊,睁大了本就铜铃一样的眼:“你往自己手上涂了什么!”
“泡了一个时辰的毒汁。”阮绫看着他,轻轻笑了。“你要清君侧,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