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自己以侯府千金之尊嫁入荣国公府伺候头上两重出身落魄的婆婆,足足熬到娶了长子媳妇才算松快下来,自认对媳妇们比去了的两位老祖宗宽容和悦的多。然而或许是过去那些年里经历的多了,贾母总免不了在细微处带出些独独针对儿媳们刻薄来。
王夫人原先倒还能忍的,毕竟王家门第既比不得老太太出身的史侯府,也比不得先大嫂是太子太傅嫡女,她本人才德不显又是次子媳妇,不忍也没有旁的法子。
可时移势易,大嫂娘家倒了人没了,史家也卷进谋逆案里大不如前,轮到她吐气扬眉,日子也是越过越痛快。如今贾母再揪着些琐事打压揉搓她,王夫人就有些受不得了。
可见由奢归俭难,古人诚不欺。
牢牢把孝道记在心里,王夫人压着心头火气把贾母交代的事儿一一处置了,才回到自个儿院子里歪着养神。
周瑞家的原本有事要回禀,这会儿见王夫人去了一回上房就好似被人掏空了大半精气神,忙就摆手使眼色命小丫头子们都退下,自己亲自开了放药的柜子取了一丸凝神顺气的丸药来,恭敬奉到王夫人面前,服侍她吃下,又给她揉按头上的穴位。
过了约有三刻功夫,王夫人才觉紧绷的头皮好受了些,身上也觉出乏来,靠在引枕上松了口气,闭着眼问道:“又是出了什么事儿?说吧,我还受得住。”
说着,王夫人不屑的撇嘴冷哼一声。赫赫扬扬荣国府,外头瞧着何其鲜亮,只有她这个当家太太才晓得不过是个千疮百孔的烂壳子,每日里多少糟心事,这一二年竟还入不敷出起来,说不得还指望着她自个儿往里头填嫁妆呢。
周瑞家的也确实不是来报喜的。她觑着王夫人紧皱的眉头打量了片刻,才小声将事情说了。
因李祭酒家的长女业已及笈,贾李两家这些日子走动愈发密切,请的媒人也开始两处走动,要定下两家最后迎娶的聘礼和新娘子的陪嫁。
贾珠乃是二房长子,王夫人向来爱逾珍宝,将他当作后半生的倚靠,此次他娶亲从王夫人私库里拣出的各色珍宝古玩甚至比公中的份例多了足足两倍,就是贾母也多有补贴。可以说这回贾珠迎亲,论里子比当年贾赦迎娶原配时差的也不多了。
可贾家给的聘礼越多,就反衬的李祭酒家的嫁妆越寒酸。
李家虽也号称金陵世宦之家,却是天下承平后依靠科举晋身的,又从来不曾有人沾过油水丰厚的官位,想发横财也无甚门路,端的是两袖清风。
当初李祭酒应了与荣国府二房的亲事,就有那等读书读迂了的族人酸他是卖女求荣、献媚于权贵,闹的一向自诩清正高洁的李祭酒夫妻很是不虞,这会儿两家商议聘礼嫁妆,李夫人便再也忍不下了。
今儿周瑞家的进来回话,便是李夫人递了话儿,道是两家嫁娶心意为重,国公府的聘礼委实过于贵重,还望酌情再减省些。
李夫人话儿说的雅致,话里却是这么个意思,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将话儿学明白了,就听的王夫人嗤笑一声。
“他们家自个儿穷酸,竟还想连累我的珠儿一同没脸?让媒人告诉李夫人,咱们家也不指望儿媳的嫁妆,只把聘礼抬回来也就罢了。不然晒嫁妆那日,要让那些阿物瞧我珠儿的笑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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