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贾珠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丫头婆子小厮个个都满脸惊惶, 这回接送贾珠下场的奴仆在院子里跪了一地, 为首的周瑞正在跟脸色清白交加的王夫人禀告事情的经过。
贾琏刚进院子, 就对上了王夫人望过来的眼神,淬着冰含着毒, 显然是迁怒上了,贾琏原本有些焦虑的心忽而就平静了下来。他隔着跪了三四溜的家仆遥遥对王夫人行了一礼,瞧了眼乱成一团站满了女眷的室内,便立在了院门口没挪地方,口中还似模似样的叫住一个小厮,问起了大夫和不见踪影的二老爷贾政。
那小厮这会儿胆子都唬破了,守着门魂不守舍,贾琏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答话:“赖爷爷把大爷送回来就拿着帖子去请太医了, 老爷还在外头访友, 也有人去请了。”
贾琏这会儿不着急了, 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就又起来了。他挑了挑眉,有心问一句赖大是你哪门子的爷爷, 就听得身后一群人脚步声凌乱的飞速赶来, 一回头,就见四个粗使婆子抬着小辇一路小跑过来, 辇上歪着的贾母鬓发都有些乱了,一手捏着帕子紧紧捂着胸口, 脸上惊惧交加。
贾琏脚下顿了顿, 还是快步迎了上去, 辇子一落地就把贾母搀扶了下来。贾母年事已高,一贯养尊处优,方才叫贾珠被人抬回来的消息唬的心头乱跳,又颠簸了一路,手脚都没了力气,若不是贾琏手上用了力,怕是能直接瘫在地上,这会儿整个人都靠着贾琏才能立稳当。她心跳的擂鼓一般,还不忘抓着贾琏颤声说道:“快扶我进去,珠儿到底如何了?”
贾琏一默,看着贾母一直微微颤抖青筋毕露的双手,到底还是语调温和镇定的安慰了一句:“老太太莫怕,已经有人去请太医和二老爷了,二太太在那儿审着奴才,屋内约莫是大嫂子在照料,孙儿扶您进去瞧瞧。”
贾母这会儿也瞧清楚了院子里的情势,手顿时抖的就轻了不少,喘气声也没那么急那么重了。王夫人还能撑得住,还有心思发作奴才,想必贾珠就没什么大碍,不然这些奴才早被拖下去了。
贾母稳住了心神,老怀甚慰的拍了拍贾琏的手,便由他扶着慢慢朝里头走,身后自然有机灵的婆子留在了院子里,替主子听清楚这些奴才的说辞。
贾琏陪贾母走到屋门前,隔着帘子见里头李纨与几个梳着妇人头的姨娘通房团团围着,便有意抽身退到一边,跟在二人身后一步远的两个大丫头也知机的准备上来接手,却被贾母阻住了。
她颇为厌恶的睨了眼几个惨白着脸捏着帕子要哭不哭的姨娘,立刻就有婆子进去粗着嗓子把姨娘通房们都请了出去,只留李纨和四个大丫头依旧在榻边侍奉贾珠,才示意贾琏随她进去瞧瞧。李纨也想回避,却被贾母叫住了:“这个时候,就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了。”说完,贾母也不再理会李纨,直接走到贾珠床前,仔细端详他的气色。
贾琏虽然已经懒得理会府里的糟心事儿,终究念在兄弟情谊上盼着贾珠无事,也细瞧了贾珠一番,还主动驱走了一个傻子似挡在窗边的丫头,免得屋内气息滞塞,影响了贾珠休养。外头不相干的人他尚且能存一份仁心救人一命,对于血脉相连之人,自然也是希望他们好的。便是二房不领情也无妨,此事他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贾珠的气色比众人想象的强上不少,还不等太医赶来就悠悠醒转,守在床边的贾母欢喜的唤了他一声,外头斥责奴仆们的王夫人闻声也赶紧快步冲了进来,鬓上的一朵飞凤珠钗叫门帘子打歪了也顾不上,理都没理跪下来请罪的丫头,走到床边坐在贾母下手,就握着贾珠的手儿一声肉一声的关怀起贾珠的身体。
贾珠一向孝顺体贴,这会儿刚醒过来也不忘宽慰祖母母亲,只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事儿,只是因为在号房里有些睡不好,才不小心昏了过去。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赖大便亲自领着王太医过来看诊,这回连李纨也避到了厢房,只有贾母王夫人继续端坐,贾琏则侍立一旁,准备陪着王太医写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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