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入门已有数载, 肚子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公婆丈夫虽面儿上不说什么, 私下肯定十分不满,不然也不会有那伺候过祖宗的老刁奴四处说嘴。若不是娘家底气够硬,甄氏自己有丰厚陪嫁、忠心且能干的陪房, 说不得就要同继婆婆尤氏那般,做个泥塑的菩萨,再不能如眼下这般雷厉风行的管束后宅。
只是再如何骂那些人黑心烂肺白操心, 甄氏心里却是比旁人更急。贾蓉乃是宁国府的独根孤种, 连个兄弟都无, 她的肚子若始终没有动静, 怕是再过几年,就连娘家嫡母都要劝她贤良淑德, 择人为贾家开枝散叶, 她也不能再把持着贾蓉的院子不让进人。
几月前娘家为她荐了个妇科圣手,说是脉息极好, 她便迫不及待的派了心腹陪房家人过去, 将人接了过来,前儿刚在庄子上安顿下来。
甄氏上回进宫前,还想着要不要将人荐进宫给太妃也摸个脉,现在不仅念头全消, 还打算借着吃药调养身子、以求为家里开枝散叶的名头闭门不出, 免得沾上一身腥臭。他们自家人知自家事, 既没有尊位又没有圣宠, 可同那些有恃无恐的不能比。
便是尤氏听说了西府大姑娘出宫归家,想要派人过去打听内里究竟,都被甄氏笑盈盈拦了下来。她一向仔细小心,并不肯同尤氏说什么宫闱之事,只道是她们娘们离得远,也不知是好是歹,贸然过去怕打了人的眼,不如等那边来请。
尤氏是个耳根子软的,又在媳妇面前直不起腰杆子,闻言也就应了声,自与贾珍的姨娘们摸牌说笑,再不管这事儿。至于那些背着主子想去西府悄悄打听事儿的刁奴,自有甄氏料理,一时之间宁府门户紧闭,连每日在门边儿聊天磨牙的小子们都老老实实躲在了门里头。
当年贾元春走了甄太妃的门路小选入宫,宁荣二府后宅的主子们纷纷来送,期盼何等殷切,而今贾元春壮志未酬突然归家,宁府那边便是失望,也该全了两边的体面派人过来问候一声。结果一大家子连面儿都不露,王夫人那边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些,称病留在上房不见客的贾母心里却愈发如同熬油一般煎熬。
当年她肯让大孙女进宫去争,一是觉得元春的才貌脾性堪做人上人,二就是觉得王家是元春的外家,又无意送年貌相当的女孩儿入宫,定能做元春的助力。后来六王爷继位,王家的侧妃娘娘成了后宫一人之下的淑妃,贾母心里其实就已经对元春没了指望。
王家的凤丫头是什么性子,贾母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纪,看的真真儿的,那自小就是个争强好胜容不下人的,有她在宫里,元春绝出不了头。
为着那一丝对孙女的慈爱之心,贾母提过一回趁着元春年纪还不太大,淑妃娘娘又大度友爱,早些将人接出来也能许个好人家等语,可老二家的根本不接茬,话里还透着想让淑妃娘娘拉拔下姊妹的意思。
这事儿王夫人不出头,贾母也没奈何,只好等元春满二十五岁出宫再说,谁知元春不年不节,一句话没有就被王家人送了回来。
今儿守门的小子皆是赖大的心腹,是以王家两位舅太太并元春的轿子还没进二门,贾母就得着了信儿,心里咯噔一声。要知道这两位舅太太上一回同时登门,还是贾政与王夫人成亲之时,这一回明显是来意不善。王氏是王家女,闹的太难看总是血亲,过后总有回旋的余地,她这个贾家的老祖宗要是同王家说破了脸,那便是两大家子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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