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问起,贾琏略作思量后才斟酌开口:“不知薛姨妈那儿是个什么意思?我在外头还有几分薄面,若是姨妈他们当真不愿,夏家也没有牛不吃水强按头的道理,不过是各自嫁娶不相干,也不会再有什么额外的祸事。可薛家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这世道女孩儿不易,终身之事总不好拖太久。”
贾琏这样说,贾母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夏家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不难为薛家,可拒了夏家后薛宝钗的终身如何,贾琏是不保的,全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既已说到此处,贾母放下茶盏,便没有再遮掩心中打算:“你约莫也听到了风声,二太太有意为宝玉亲上做亲,聘宝丫头为妻,但这事我是不愿意的,如今又出了夏家的事,宝玉那样天真的性子,就更是万万不可。不过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想与你商量一二,便是北静王爷。”
听贾母说的这样郑重,贾琏不禁也坐直了身子,听到北静王的尊号时忽而一笑,只是那笑还不及眼底就淡了去,平静问道:“可是有人在老太太跟前递了话儿?便是北静王元妃没了,水溶续娶上十个八个,薛家的门第也嫌低了。”
贾母深知京中诸多老封君又开始奉承自己,全是这个孙儿的功劳,即便前头还有些沾沾自喜,这会儿看贾琏神色不对,也不由心内一紧,仔细回想了一番,却是有些拿不准。她沉默半晌,才道:“若说是谁来说的,我竟有些吃不准,也怕非议了亲戚们。只是我若肯让宝丫头在咱们家认个干亲,北静王府那边是愿意的。”
贾琏也没有深究到底都牵扯到哪些,左右不过是个利字,便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含笑提点道:“王妃去的那般巧,可见是娘家运道不好,一家子都没了,水溶也是惊吓太过,才这般不挑。幸而咱们家自个儿的姑娘都许了出去,不然倒当真麻烦。”
北静王府从上一代起就在朝里说不上话,心却不小,跟忠顺王搅裹不清,元妃娘家也参合进了这回的宫乱,等他们腾出手来,北静王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这会儿真是病急乱投医,却偏偏连个肯拉一把的人都没有。只是贾琏也没想到,北静王府已经不挑到了这份儿上。
贾母原还窃喜能再添一门贵亲,听完当真都要渗出一身冷汗来。此次叛乱的贼首及从党都已经下狱,北静王府那边一直风平浪静,一丝儿风声都没有,竟是她大意了,险些害了一家人。
也不用贾琏再说什么,贾母自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连连摆手:“既如此,可见王府风水欠佳,宝丫头也不能填进去,不然日后可不是要疼死你薛姨妈他们。”
见贾母是明白了其中利害,贾琏便好脾气的笑笑,点头附和:“正是老太太这话了。横竖夏家那头有我,薛姨妈也不必太过担忧,总要为薛家妹妹好生挑拣。不过依我看,夏家那边名声不好,内里实惠倒是有的。”
不提银钱,以薛蟠的为人,那惹祸的本事,寻常人家还真无法可施,也就是夏家那样的身份,夏恒那个性子,才能死死压服了他。虽说妹夫曾把大舅兄送进牢里委实叫人有点儿抹不开面儿,但到时候平平安安的,不要再闹个家破人亡,也就是福气了。
贾母也没有旁的法子,又对贾琏叹了几句,得了贾琏保证不会让夏家欺凌了薛家孤儿寡母,便将此事搁在了一旁,觑着贾琏的神色说起了她心中真正挂碍的那桩事。
“你终于定了终身,还是你姑妈家的玉姐儿,我心里委实为你欢喜,”贾母略作停顿,见贾琏一听此事就流露出几分笑意,嘴里就有些发苦,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可你拖了这么多年不肯成亲,我总是怕你心里有别的想头。你也晓得,玉儿是你姑妈的心肝,我也爱的很,不怕你恼,真只比宝玉差一丝罢了,若是你薄待了玉儿,我没脸见你姑妈还在其次,这些人的心肝可真要生生挖了去了。”
今儿贾琏始终都温和有礼,贾母也就撑着将这些话都说了出来,说完见贾琏面上无甚恼意,深吸口气后又添了几句:“子嗣绵延要紧,不过你如今的境况,便是娶个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也无甚妨碍,我疼你,也疼你林妹妹,你要怪便怪我吧。”
两世为人,前世还是那么个了局,贾琏确实对男女之事看淡了许多,不想却招来这样的猜测,颇觉哭笑不得,却也感动于贾母待黛玉的一分真心。
“老太太一份慈心,孙儿怎么会怪您,”真心实意的起身对贾母躬身行礼,贾琏温和接道,数年来头一回真正用孺慕恭顺的眼神看向贾母:“不过老太太多虑了,孙儿并没有什么别的想头,只是之前这些事看得淡些罢了,日后定会待玉儿如珠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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