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之阙打开审讯室的房门, 和商荣廷来了个四目相对。他今天身穿深蓝竖纹西装, 头发用发蜡固型,露出一张精英气息浓厚的脸,若再配上个金丝框眼镜, 那就是如假包换的气质教授,长得可谓是一箭双雕——既霸占了颜值, 又给人知识渊博的错觉。
“商先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正准备去办公室找你!” 宫之阙关上审讯室的门, 换上笑眯眯的表情,拿出接待贵客的热情。
商荣廷并没有张望室内, 仿佛对里面的情况不感兴趣, 一心只在宫之阙身上。他维持着刚才的笑容,拿出回应“接待贵宾的热情”的热情, “刚才我在办公室里喝茶,从落地窗户看到你的车经过,于是就在办公室等你,但你久久不来,便索性下来找找,大厦侧门的执勤人员说你往这边来了, 我就跟过来看看。”
说着, 他往审讯室望了望, 问道:“原以为这个废弃的杂货库呢, 后来见墙上反光的摄像头, 才反应过来有门……宫先生, 这是你的私人办公场所吗?”
审讯室一般是由公安和检查机关开设,是审讯嫌疑人和犯人的地方,宫之阙这个“私营审讯室”,虽然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敢找麻烦,不过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所以连银行的普通职员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而商荣廷作为外来人员,更没有必要知道这个“灰色存在”。
“这是杂货库,保卫队成员放防爆服等工具的地方,最近进的一批夜视仪出了问题,我来看看。”
反正审讯室隔音隔光还隔震动,把能隔的东西都隔得一干二净,外面和里面是两个世界,宫之阙丝毫不担心商荣廷刚才会听见什么。
“哦,那问题处理好了吗?”
“没有什么问题,夜视仪合格,是测试结果的误差。”宫之阙不动声色地往大厦走去,商荣廷紧跟其后,两个人并肩走进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私人电脑正在出图,旁边足有一人高的3D打印机根据图中数据,从树脂槽中雕出个拳头大小的星球仪,还精确地把爱夏星的地貌凹凸不平地表现了出来,现在正妖艳地上色,喷嘴喷出的粘合剂,可以组合成上千种光色差。
商荣廷站在旁边观摩,还不时查看电子屏幕上的立体地图,确定准确无误后,不禁感慨:“若欧若拉也能用打印机‘拉’出来,我们现在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宫之阙知道这是玩笑话,欧若拉本身是一种金属矿物,通过开采得来,而打印机通过运用特殊蜡材、粉末状金属或塑料等可粘合材料,打印出来制造三维物体,若要打印欧若拉,就必须用欧若拉粉末作为原料——相当于本来需要核桃,却买回来一堆核桃粉,得把粉粘合到一起,才吃得上核桃本尊,而且粘合的期间还有损耗。
“不用打印欧若拉,直接打印出几个‘我们’,一个负责做牛做马,一个负责忧心大事,还有一个负责公关形象,我们本体就负责绩效考核,合格的‘我们’再接再厉,不合格的就塞回打印机重造。这样更为省事!”
商荣廷被宫之阙这个回应逗笑了,他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坐下,话归正题,“可现在打印不出‘我们’,我们本体得硬着头皮上,宫先生本人,你确定不改变欧若拉储存政策吗?”
宫之阙调整了一下电脑上的数据,将给星球仪安的树形支架调宽一些,“上次会议后,我本来是想回来和管理层商量,提高积存的欧若拉赎回和提取的手续费,并提供免费保管的服务,鼓励投资者把欧若拉储存在银行。但前几天成业银行已经实施了这个政策,而其他的四大银行都是联盟控股,政策上会比较同步。
但若灵辉银行这个时候也跟风,很可能会给整个社会一个印象——欧若拉身价飞涨,开始稀缺。这样恐怕会打草惊蛇,作案者会猜到,现在联盟对‘欧若拉流失’高度重视,已经联合了各大银行控制欧若拉的流通。”
他观察着商荣廷的面色,顿了顿继续说:“其实银行方面还好说,毕竟是软手段,现在通货膨胀得厉害,欧若拉价格看着看着往上蹿,实施什么政策都可以从市场上找原因;但‘欧若拉特案组’的行动就不一定了,在爱夏各个区跑,一方面要调查敏感的流通交易细节,一方面又不能暴露身份,可是如果不亮出联盟调查员的底牌,那些商家小贩怎么会配合,他们会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卧底呢,怎么会给出真实的记录?”
商荣廷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有节奏地敲着,看起来倒不为这件事情愁心,“哈哈,这让我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生存或毁灭,这是一个问题’!不过联盟调查员毕竟是军校出身,又经过专业训练,再棘手的问题,放到他们手里都不是个大问题,不然加入‘欧若拉特案组’的,就轮不到他们了!”
宫之阙见套出了话,热情高涨,他把下巴一撑,语气和饭后闲谈一般:“听你的意思,特案组已经有收获了?”
“确实收获不小,在珠宝店,古董店,典当铺或者金属厂,都有人在购买欧若拉成品或者欧若拉残渣,线上和线下的交易都有,调查员已经把欧若拉的购买记录单独记下来,并调出监控录像,在公安系统匹配买主的身份信息,来寻找他们的共同特征,看他们是不是归属同一个组织,或者最终都出手给同一个地方,可是即使有大数据分析的帮助,去调查各个买主,仍然是个庞大的活儿!”
“不错,”宫之阙点头附和,“不过像珠宝店和古董店等,它们也可以收购欧若拉,市场上那么多欧若拉装饰品,他们可以低价收购,然后再统一交给背后的大买主。按照这个套路,聚集欧若拉会更方便一点。”
“的确,这样的话调查起来也会省事许多。其实特案组考虑过这种情况,现在正双管齐下地进行调查。”
3D打印机发出“大功告成”的结束音,星球仪闪亮出场——婀娜的铜树上,开了七条杈,每个杈上都“长出”了个星球,派星系的七大行星,就一体同根地相生相连。
并且树枝上混有荧光材料,会闪闪发光,来模拟派恒星的光辉,枝杈的荧光进一步将空心的星球点亮,到晚上一看就是幅派星系的交相辉映图。
商荣廷就坐在打印机旁边,他听见机器提示音,便起身将星球仪端出打印舱,细细打量了一番,递到宫之阙手里:“这么精致的作品,可比外边卖的工艺品有趣多了,真是机械与文艺的高度统一,可以做‘镇办公室之宝’了!”
宫之阙从善如流,大方接受了这个名号,“可不就是‘镇室之宝’吗?我的助理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这个办公室朝向不好,容易招妖魔鬼怪,提议给我单独建个办公房。”
商荣廷显得有些惊讶,“招妖魔鬼怪?再凶的邪物,怕都被钱币的威力给震慑了吧,哪还有力气再作祟?” 他沉默了片刻,眼睛狭长了几分,似乎想起来什么,“宫先生,我听说前些日子,保卫队在银行附近抓了个可疑人,被关押了起来,事情不要紧吧?”
宫之阙转动星球仪的手微微一顿,停在了爱夏星的上京附近,它右边是蓝色,象征着海洋,左边是绿色,象征平原地貌,中间是红色,代表爱夏至高无上的权利中心。
他的心脏狠狠泵了次血,在血液流出右心室时,已经带上了答案,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抬起头时,宫之阙那张杂志封面的御用俊脸上,是无懈可击的淡定神色,“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一场误会,闹剧年年有,近日特别多。”
说着,他看了一眼手机,笑道:“商先生,我让助理通知高管开个会,现在人已经在七号会议厅到齐了,你放心,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这次欧若拉政策的推行,需要他们的配合,还劳烦你向他们解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商荣廷欣然接受,之后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前半部分他向高管们解说欧若拉的涨价情况,以及目前爱夏星上欧若拉流通的趋势。
他刻意避开了“欧若拉流失”这个敏感话题,着重放在了灵辉银行内部的管理上,所以后半部分,是高管向他汇报各项数据,商议留住、吸收并管理好欧宝的政策。
期间,宫之阙很少发言,似乎全权交给商荣廷掌控。会议结束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宫之阙派专车来接商荣廷回酒店,他站在灵辉大厦门口,目送贵宾离开。
贵宾的车一走,他就接通了保卫队的通讯机,神色沉静,语气决绝:“厉烽,把伏地侠先生交给警察局吧,警察做记录时,有什么说什么就是,送去的途中不要虐待伏地侠先生,也不要舍不得他,毕竟,他以后的日子会很艰辛的!”
说完,宫之阙把爱车遥控到了跟前,他什么办公资料都没带,就像是放了学作业都不背的耍家,光杆司令一个就往绿洲箐苑飞去。
还在审讯室坚守岗位的厉烽是一头浆糊,他虽然猜不透整件事的蹊跷,但他至少知道有蹊跷,从宫之阙之前的态度中,他可以确认事情并不简单,充斥着一股浓厚的“阴谋味”。奈何宫之阙不让他动粗,不然他会把伏地侠的屎打出来,让其说真话!
现在倒好,宫之阙不久前还威胁要剁掉伏地侠的四肢,出去了一趟,就要求把人交出去,那第二封恐吓信怎么办——任由抢劫团伙去抢保险库吗?
听到通讯机里厉烽的疑问后,宫之阙靠在座椅上,耐心地为卫队长解难答惑。
“我们换一个说法——你应该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吧,在尤诺布维墩区的乔治大街上,有一个富人,她家收藏着一顶无价王冠,但她从未把它展示出来,之前也没有人见过那顶王冠。于是人们就猜测,她可能把它藏到了壁橱中,床板下,或者暗室里,因为她太爱惜那顶王冠,怕别人见了之后,会起贼心。
可是虽然王冠从未露面,但还是有人惦记起了它。这个贼本来想入室行窃,把富人家掘地三尺,可是他知道那豪宅的规模,就算东掘三十尺,西掘三十尺,也无济于事,会像无头苍蝇在浓汤里乱窜。所以要作案成功,还是要提前知道王冠的位置,这样可以一举得手,免去无劳之功。
可是这个贼打听了很久,也打听不出王冠的具体位置——毕竟它从未露面,怎么有人会知道它藏的位置呢?这个贼很苦恼,一个伟大的偷盗行动眼看着就要泡汤! 可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贼天天挂念着这件事,某天终于灵光一闪——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皇冠的位置,而且绝对不会出错,这个人可以给他带路!
于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这个贼潜入富人的家中,给她留了张字条: 亲爱的女士,我已经将你家的法菲王冠带走,王冠上的钻石真是惹人喜爱,我会替你好好保管它的!
富人收到这张字条后,立刻去阁楼上的废旧猫房里查看自己的宝贝,与此同时,贼就跟在她后面,目睹了王冠的位置。故事的结果没有一点新奇——贼将王冠带走,又写了张纸条感谢富人:亲爱的女士,感谢你为我指出王冠的位置,你真是个热情好客的主人,祝你富贵常在!”
宫之阙发挥出色的口才,一口气把“长篇”故事说完,中间都不带停顿的,堪比一个质量优良的“念书机”。
可是虽然故事本身精彩绝伦(狗血无比),播音员的声音也很动听,但听众厉大队长仍然一头浆糊,拿着通讯机静止了几秒,问得瑟瑟发抖:“先生,所以我们的欧若拉……是已经让人偷走了吗?”
“厉队长呀,”宫之阙降低速度,放下轮胎,从空中轨道上驶入陆路,“现在灵辉银行就是那个富人,欧若拉就是那顶王冠,有贼盯着我们呢,不过这个贼算得上温文尔雅,只要我们没有动静,他就拿我们没办法!”
离开家的时候,宫之阙怀着焦虑,回来时,心情已经豁然开朗,把抢劫的闹剧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着和尚桑一起去把整个别墅“拆迁”过来,然后两个人过上“尔虞我诈”的生活。
他知道和尚桑在一起,两个人肯定会互相隐瞒一些东西——他会向尚桑隐瞒自己银行的核心机密,而尚桑会向他隐瞒身份以及目的。
即使是这样,宫之阙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开始双人生活,他“窃以为”虽然两个人代表两方对立的势力,如果把势力比喻成铠甲,他们穿着铠甲在对峙,即使掐得你死我活,但脱去外壳之后,里面最核心和最柔软的部分,还是可以和谐共处的!
怀揣着对未来“和谐共处”的美好期待,宫之阙进了蛋堡就直奔尚桑的房间,现在真是一刻不见,就对他的美色如饥似渴!
宫之阙大驾回府,却没有人迎接,尚桑不见人影,而明明在打游戏,抬头见了他,汇报说:“先生,尚先生先去搬东西了,他让你不要着急,他的东西不多,一个人可以解决。”
宫之阙有种“媳妇不回家做饭”的忧伤,他点了点头,走进屋里,把外套脱下,坐在按摩椅上被动地活动筋骨,全身肌肉在活动时,嘴巴也没闲着,“明明,你把飞天侠先生的邮箱地址调出来吧,我们给他回个信,不能让人家等急了,还是老规矩,我说你写。”
明明胸前的显示屏幕上,出现这么一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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