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正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的人,是不会像你这样的。”
“我怎么了?”他很不服气。
“你很聪明,”我说,“甚至于,你身上还有一种远远超出你本身年纪的世故跟老成。”
他抬了抬眉毛,示意我继续说。
“但你不像是受过伤害的样子,”我淡淡地笑了笑,看着他,“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我想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为什么,只不过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没有。”
“……”他像是不太愿意接受,但又不得不勉强接受我的这个答案。
“然后我就想,一个像你这样整天窝在海边小城的破旧小店里的人——别瞪我,我说的是事实——你是怎么会编出这样一个世俗又扣人心弦的故事?”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才道:“一直到我在那个暴风雪的晚上,看到了那个厨师……当时灯光很暗,我几乎没能看清楚他的长相,可是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我当时就想,这就是那种眼神,这就是我说的那种眼神嘛。”
“什么眼神?”老板还是紧紧地皱着眉头。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就是……那种受过伤害,经历过一些事的……眼神。”
他非常怀疑地瞪着我,好像我在说的是天方夜谭。
“不要怀疑……”我苦笑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纸巾,“因为我从镜子里常常能看到这种眼神,所以我知道。”
“……”他诧异地看着我,愣了一下,不再说话。
“你说,我猜的对吗?”我又感到了一种接近于胜利的快感。
“……对,没错。”他不得不认输。
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事实上,还有一点,我没有说,但我又觉得无从说起,因为说出来一定会被他认为是无稽之谈。其实,我之所以认定那个总是躲在厨房里没有露面的男人就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是因为一种直觉,一种身为这个星球上天性最浪漫、最脆弱也最无药可救的女性生物的直觉——也许他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赎罪,他用制作那些曾被她称赞过的美味食物的方式来纪念她,也从这里获得救赎。
可这只是我的直觉,一种根本说不出口的直觉……
“但我一直以来还有一个疑问……”我说。
“?”
“那个人看上去不像是会对人掏心掏肺说故事的样子——尤其对象还是你这么一个,一个……”我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面前这个男人。
我这个畅销书作家竟然找不到词!
“守不住秘密的人?”他挑眉,替我说。
“……”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可是我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下去,所以就顺势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他整个身体凑过来,眼神锐利地瞪着我,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威胁,“我这个人,口风紧得很呢!”
我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反驳道:“那你还说给我听?”
他愣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那、那不是……不是看你的脚扭伤了,一副沮丧到不行的样子,才说给你听,转移你的注意力的吗。”
我张了张嘴,忽然感到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不过……”他又一脸认真地说,“你说得没错,那家伙平时的确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些事……是有一次喝多了之后,才说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像是还没缓过劲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手中的那个陶瓷杯子,没有说话。
“那么……”老板顺着我的视线,也着手中的那只茶杯,“你的书真的大卖吗?”
“……真的。”我有点哭笑不得。
“那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他那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又出现了。
“我这不是在请你吃了吗。”我故意说。
“……”他不满地摸了摸鼻子,“这不算。”
我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你要在这里呆几天?我明晚请你吃饭。”
他叹了口气,一脸苦恼地说:“其实比起吃饭来,我更想请你帮我解决的是住宿问题。”
这下轮到我挑眉了:“你没有订酒店吗?”
“没有,”他耸肩,“我想,我之前收留过你,你应该也会收留我的。”
我大吃一惊:“什么你收留我!我明明是住店给钱的好吗!”
他想了想,才说:“也不算啊,后来我都给了你很低的折扣,还请你吃饭,几乎等于让你白住呢……”
“那是因为我救了你!”我简直要拍案而起了,“所以你主动给我的折扣的啊!”
他又想了想,才说:“那我最多也意思意思给你点住宿费好了。”
“……”我张大嘴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怎、怎么可以……我、我是女生啊……”
他一副好像完全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的样子,掏了掏耳朵:“是吗?”
“什么叫‘是吗’……”我简直想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抱胸,皱起眉头:“你不会真的这么小气吧,我好歹在小樽照应了你那么久呢……”
我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在我脑门充血,血管快要爆掉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家伙却忽然哈哈一笑,说道:
“傻瓜,跟你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真的要去住你家!”
“……”
“不过我也是真的没订酒店,所以等下请你帮忙送我去一家……就跟我的店一样物美价廉的酒店。”
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他的眼神中确定——他刚才的确是很我开玩笑的!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觉得他这个玩笑很难笑:
“你这家伙!到底干嘛到这里来旅行啊!”
说到后来,我简直是用吼的。
他先是怔了一下,像是有些尴尬。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脸上没有笑,但眼里却带着一种温暖的笑意:
“因为……”
“?”
“因为你二月没有来看雪灯节,所以我带了照片,想让你看看那时候小樽的样子啊。”
说完,他转过身,从脚下那只大得能装下一具尸体的背包口袋里,拿出一本印刷精美的相册,放到我面前。
相册的封面便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小樽运河,我曾在小说里凭着幻象描绘过河道两岸点满蜡烛灯的场景,而此时此刻,我惊讶地发现,这张照片中的场景竟与我的幻象不谋而合!
我盯着相册的封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在温暖的橘色灯光下,看着坐在我对面的这个男人: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挑眉的时候,样子很英俊。
“你好像还没有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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