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不能戴好看的首饰。哪怕听个戏,都要借小辈们的孝心,不敢叫到宁寿宫去听。
这种枯坐的日子哪怕能活到一百二呢,有什么滋味呢?
所以四爷再孝顺,太后还是一日日的老了。快得很。康熙爷那会儿,李薇年年进宫磕头,觉得太后都没怎么变。现在看她真是不一样了,每一年都能看出来老了。
可能是心态的关系吧。太后不是指着儿子过日子的人,她从当年起就是指着康熙爷过的,康熙爷才是她的重心。
其实李薇觉得太后已经很坚强了,她好像更在调整重心,把重心换成四爷。
以前都是四爷追着太后献孝心,今年搬到畅春园后,太后开始常常让人过来问四爷,睡得好吗,天冷记得加衣,天热别热着了,要消暑也要少吃冰,屋里冰山不要摆太多,不要离冰山太近。
四爷的感觉也不错,不过大概还是有点不习惯,太后让人来关心他,他的反应太正式了,端正站起肃手领训,面容严肃认真。
听完坐下后也是公式般的加倍给太后关心回去。太后问他十句,他还二十句这样。
……这对母子都需要更多的磨合啊。
“朕不回去,你就陪着朕留在园子里,等他们在宫里行完礼了,再叫到园子里来见见,到那时也能自在些。”四爷握着她的手,很体贴的跟她商量。
李薇连连点头:“这样好,就听爷的。”
四爷明显看着是感动了,又给她许了一堆愿,比如如果她想多跟儿子相处下,就留他们在园子里多住几天。
李薇说不用,小夫妻刚成亲应该让他们独处,放在园子里天天挨着万岁和贵妃,谁放松得下来?
这么说回宫有皇后,也不怎么合适。
她想到了但没说,可四爷的脑子转得比她快得多,当然也想到了,然后可能以为这就是她的心事?于是大笔一挥道:“那就干脆在圆明园旁给弘昐赏个园子吧。”
李薇:“……”论有个皇帝爹的好处。
仲夏的八爷府上还是没什么人气,偌大的院子里都看不到人来回走动。郭络罗氏坐在屋里懒洋洋的摇着扇子,两个丫头一声不吭的坐在凳子上做针线。
外面的蝉叫得厉害。
闲的时候,有时恨不能大喊大叫几声。
郭络罗氏看着丫头们,心里挺羡慕的。她们至少还有个伴能说说话。
她连伴儿也没有。
去平郡王府时说起来,曹佳氏给她出主意让她找两个消遣,做针线听戏都行。说不到一会儿话,奶娘嬷嬷就来找曹佳氏说孩子的事了。
郭络罗氏跟着就告辞了。
像她这个年纪的妇人每日里忙的不就是儿子吗?
可她偏偏没有儿子。
她就这么坐在屋里从窗户看着外头的院子,日头的影子慢慢斜到西边,暑气散了,院子外头走动的人变多了。
屋里的丫头收了针线,把已经化成水的冰山挪出去,再过来问她:“福晋,要不要备晚膳?”郭络罗氏怔了下,道:“去前头问问,看爷今天回不回来用?”
丫头们答应着去了。郭络罗氏却是心里有数的。
——要是八爷在府里,这时早就该让人来给她说了。
——要是他从外头回来了,也早就有人跑来告诉她了。
果然丫头们去而复返道:“爷今天去庄子上了,留了话说晚上未必能回来。”
郭络罗氏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看丫头在她面前站得可怜才没精打采的说:“那就摆吧,简单点,我也没什么胃口。”
等膳送上来,外面华灯初上,院子里各处都点了灯,引得小虫子、小飞蛾往灯笼上扑。
她看着面前的饭菜一点都不想吃。
心里想的却是……八爷跟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让老九给他从江南寻了几个瘦马放在庄子上,之后就时时去庄子上过夜了。可笑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去办正事的。要避着人所以才去庄子上,要招待人,所以才买瘦马。
——不,八爷一定是因为这些原因才买人,才留在庄子上不回来的。
郭络罗氏简直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痛苦,她认为八爷就是在庄子上逍遥,什么招待客人?瘦马根本就是他自己用的!
一个人却坚持相信八爷,他肯定是有理由的。
但还有一个声音被死死压在心底。
八爷为什么会这样对她?
——因为他知道了良妃的事。他相信了当时的流言。
那是不是流言?连郭络罗氏自己都分不清。但她很确定就是当时听到流言后她的反应不对,才让八爷猜到了什么。
她现在想对他分辨都无从分辨起。
她宁愿上公堂,三木加身,酪刑熬遍,这样八爷就会相信她没有对不起良妃。
可是他们不会上公堂,八爷在心里就给她定了罪。然后他一句不问,提也不提的就渐渐给她离了心。
她要怎么说呢?
说了会不会显得她心虚?
她没有对不起良妃……当时那只是一时之气,她真不知道会给良妃那么大的打击。之后她也害怕了啊,她怕得不敢再面对良妃。而良妃不知是不是也讨厌她了,不再像之前待她那么亲近。
就这么阴错阳差了。
直到良妃就这么没了,死前甚至一句话也不肯给她交待。她跪在她的榻前求她给八爷留句话,她一字不吐。
她好狠的心啊!
寂静黑暗的深夜里,郭络罗氏在床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八爷,八爷……
她只剩下他了。求老天爷发发慈悲,别让他不要她……
庄子上,八爷对何焯对坐,对面饮酒。
八爷笑道:“我实在是想不透了。二阿哥成亲这么大的事,万岁就能带着贵妃在园子里待着不回去。”
何焯道:“万岁是个慈父,自然是想保全儿子们的。”
“是啊。”八爷点头,“何况又是贵妃所出的二阿哥。虽然打小没见过这个侄子几次,但猜出猜得到,皇上早年也是相当看重他的。”
“可是二阿哥带着二福晋去圆明园磕头时,他偏偏又赐下了紧挨圆明园的一座园子。然后又给大阿哥也赐了一个。”八爷实在是想摇头了,“前头还说他想护着二阿哥,刻意冷冷如今的局势,转头就又把二阿哥给显出来了。”
“这么一来,谁不会以为大阿哥这园子是托了弟弟的福才有的?这叫大阿哥如何自处呢?”八爷顿了下,放下手里的酒杯,轻轻叹了口气,道:“皇上这副作态,倒让人想起当年的直郡王和理亲王了。”
何焯也不免沉吟。当年康熙爷就是让人猜不透,总是好像一直在捧理亲王,转头就让直郡王和八爷下理亲王的面子。说是宠爱直郡王,一面也毫不容情的削直郡王。
翻手云,覆手雨。
帝王心术。
八爷起身,望着孤悬天际的月亮,悠悠道:“君心难测……”
这下让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把宝押在大阿哥身上?
——还是贵妃之子的身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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