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自是不敢收的。
这些个出身贫家的年轻妇人光是看着这一众穿绸挂缎披金戴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就已是大气儿都不敢出,眼皮子都不敢抬了,如何肯收着烫手的见面礼的。
还是陪在一旁的袁婶子到底见多识广,稳得住场面,也深受这些个年轻妇人的信任,见她发了话,这才俱是战战兢兢地收下首饰。
袁婶子看着就又领了她们再三的道谢。
却忽的听到“噗嗤”一声笑,袁婶子下意识地一挑眉头,就有一管听起来已是有些年纪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了起来:“你们秦司总可真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让把这些个娃娃领过来,轻轻松松就赚了一大注见面礼。”
还掩了嘴朝袁婶子笑道:“我猜猜,这位妈妈想来还要把娃娃领到前头去,叫老少爷们都瞧一眼吧!毕竟爷们的手可比咱们这些人松多了。”
说着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簪子耳朵上的耳坠俱都颤个不住,只望着袁婶子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袁婶子看着就一眯眼睛,也笑道:“钱太太未免也太小看诸位贵客了。”
原来借机寻事儿的正是同秦家有过节的钱太太。
袁婶子早就知道今儿一早她就混进来了,却没想到今儿的日子,她还敢作妖。
只袁婶子这话儿,钱太太听着却是半懂不懂的。
当即就挂了脸子,直接问向袁婶子:“你这话是甚的意思?”
只不待袁婶子说话,就拉着身边的一位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妇人道:“李太太,您家有没有亲戚想要抱个孩子解解闷儿,我看今儿来的这些个娃娃还算干净……”
钱太太这话一出,一屋子早就敛声屏气的妇道人家就都愣在了当地。
今儿过来的都算得上崇塘镇上的头面人物,同来的这些个太太奶奶的,见识自是不弱的。
哪有不知道之前保婴堂闹出的这桩触霉头的恶心事儿的,更是大多都知道李巡检同钱运仁曾帮着攒局从中劝和,可绸缎店同巾帽店的东家却偏偏俱都不吃好草。
李巡检同钱运仁是甚的人物,攒局同你说好话,竟然还蹬鼻子上脸,半点脸面都没卖。
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这是脑子坏掉了吧!
现在看来,好像脑子确实不大好。
而那些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也大多知道这桩事儿,知道有受助家庭一头拿着保婴堂的银子,一头却将孩子高价卖了出去,结果家里的户主被勾去了巡检司,三十大板打下去,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尤其要命的是,算下来,那孩子的卖身钱好像刚够支付赔款的……
不禁俱都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孩子。
唯有被钱太太拉着说话的李太太倏地眉头立了起来,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直接拍昏了她,省得她满嘴的胡沁。
她一早知道钱太太说话儿做事儿俱都不是个上道的,却没想到竟然这样四六不着十三不靠。
今天甚的日子,她当着她们这么些人的面都敢公然挑衅,这是她自个儿作死,还敢拉扯上她,赶紧给她远点发财去。
当即就摔了手,直言道:“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说抱就抱,钱太太你可是吃斋念佛的人,也不怕雷公老爷显灵!”
一众太太奶奶们看到李太太动了火,再次面面相觑,只不过也有见机快的,已是附和了起来,却是打定主意要将钱太太踩进泥地里了。
至于钱太太说的这句话,不过几时,保婴堂的开堂仪式刚刚结束,就已是沸沸扬扬传的在场的一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正兴兴头头的李巡检听说后就冷哼了一声,秦连熊也甚的都没说。
在厨房里帮忙的花椒也很快就听说了钱太太的挑衅言辞,不禁摇头。
不过就算知道钱太太这真是自个儿作死,天王老子都没有办法,就如李太太的那句话,早晚雷公老爷要显灵,要来劈她。
可花椒这心里头,实际上却是颇有些感慨的。
说句实在话,她长到七岁,家里头虽也经过天灾人祸,并不是一帆风顺,可阖家大小到底并没有吃过甚的亏遇到过甚的太大的挫折的。
尤其是自打家里头开始壅制白芹之后,除了秦连彪那个不定时的炸弹之外,可以说是事事顺遂的。
这桩事儿出来后,长辈们还则罢了,饶是秦连熊,也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家里头的这串儿小字辈们,却是齐齐跌了几年来的头一个跟头的。
尤其是几个小的,更是似乎头一回知道,原来有些事儿,真的不是你想,或是你付出了努力,就能达成的。
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你所愿的那般。
起先自是愤怒的,尤其是丁香同四堂哥五堂哥三个,都把那三家人家恨出了一个洞。
尤其是一壁接受保婴堂扶助还一壁背叛保婴堂的那户人家,更是逼得三人爆了粗口。
挫败感由生,小字辈们何尝遇到过这样的挫折。
尤其是在知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秦连熊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办法把那个女娃娃要回来之后,这心里头真是又惶恐又无奈又无力的。
好在的是,愤怒,惶恐,无奈,无力过后,留下更多的还是感悟。
到底,挫折也是成长的方式和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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