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椒而言,那天同王薇的短短交谈,不过是兴之所至,顺其自然的无意之举而已。
可在王薇小丫头而言,却好像把这个问题看得比天还要大。
翌日抽空跟着小伙伴们过来秦家习学的时候,上过书练过字儿,王薇收拾好一应笔墨文房后,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拿出针线笸箩来做袜子,而是径直找上了又窝在了角落里的花椒。
走进一看,花椒正埋头于案前,却不是如往常一般在习字,而是正在明纸上涂抹着甚的。
王薇自然不敢做声,仍是蹑手蹑脚地守在一旁。
一眼就看出了花椒笔下栩栩如生的人像,自是心生佩服的。
她晓得明纸的用途,因着纸张通透的缘故,通常都会被妇道人家用来绘制刺绣所用的花样子。
不过也有人家会将明纸当做窗户纸来使,屋子里能亮堂些,不过到底少数人家能这般破费罢了,毕竟明纸可不比桑皮纸甚的来的便宜的。
可她到如今,连针脚还走不很齐,能做的只有将家里头祖母、母亲、姐姐们用剩下来的零碎布头攒成袜子。就连姐姐,虽能脱开手绣花了,可用的也都是祖母、母亲一辈辈传下来的花样子。如今习得的时新花样,几乎都是从秦家学来的,却没想到花椒姐姐竟然已经能够自个儿动手绘制花样子了。
如何能不佩服的。
只心思一动,倒是忽的想起了乡间的传闻来。
都说花椒姐姐的父亲,也就是他们崇塘如今名声最响的举人老爷,不光念书念得好,其实还画得一手的好画儿。
就连莲溪城里都有极有钱的大老爷,坐着轿子,捧着银子,不,是叫润笔费,过来请举人老爷作画儿的。
想来花椒姐姐也肯定是得过举人老爷的指点的。
王薇小丫头浮想联翩,而确实受过所谓举人老爷指点的花椒已是留意到了身边的动静了。
正好一笔收势,索性搁笔,抬头一见又是王薇,就笑了起来,又请她坐。
哪成想王薇道谢坐下后,却是同她正色道:“花椒姐姐,你昨儿问我的问题我又家去后又细细想过了,我特别特别喜欢的好像不是春节,其实应该是七夕才对的。”
花椒就愣了一记。
昨儿她随口问出问题后,王薇思虑片刻,就告诉她喜欢春节。理由很朴素,也很实在,说是过年能穿新衣服,能吃上大块的肉,跟着哥哥们顽皮也不会挨打云云的。
却没想到一夜之间,竟是改了主意。更没想到,她家去后还会深思这桩事儿。
王薇已是解释起来了:“春节自然很好,可甚的都好,就是大冬天的,太冷了。一入冬,脚上、手上、耳朵上,甚至脸上就会开始生冻疮,又痛又痒的,甚的招都不管用……但七夕就不会这样了,天气虽然热,但早晚还阴凉,而且不像大冬天的光秃秃的,草木也都很热闹。还有好多可玩的,甚的投针、穿针、喜蛛的应巧啦,再怎的闹都不会挨说的,这可是咱们自个儿过节……”
王薇说的极其认真,花椒也听得很认真。
也就从这天起,王薇但凡过来秦家习学,就都会找机会同花椒上两句话儿。
花椒自然没有不应她的道理,慢慢的,两人也就能够天南地北的说上一些话儿了。
只不过两个小丫头的日常对话基本上都是以提问式为主的,一问一答是常态,也时常互换角色。
两个小丫头说的话儿越多,相处的也就越发的自然。
起码在花椒看来,确实如此的。
毕竟渐渐的,不管哪一方,就算偶尔接不上话,话题中断了,王薇也不会再像起初似的尴尬或是无措了。
王薇确实长松了一口气的。
那天同花椒的闲聊,对于她来说,可以说是意外之喜的。
可心里又不免隐隐觉得,这个结果,好像也并不值得她意外的。
毕竟旁的姐姐妹妹们或许并不知情,可她却是大概其明白,她们能有如今的学习机会,一个放松的机会,一个思考的机会,其实这都得归功于花椒同香叶的。
如果没有她们把她的羡慕当做一回事儿,说不得秦家是不会想到提供场地,甚至于提供银钱给她们添置文房油烛,还给她们准备茶食茶饮,如此费心周到的。
她也没想到,她的希冀能够成真的。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花椒不应该是不好打交道的人。
有一句话怎的说的,好像是面冷心热,或许花椒就是这样的人呢?
所以昨儿家去后,王薇左思右想的,还是决定试一回,就把花椒的提问又翻出来细细思量,随后的几天里,又主动找花椒说话。
景况真的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而且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只要找到相处的方式,花椒并不是不好打交道的人。
不但不是,甚至于比一些个今朝好明朝就不好,三天两头反复无常的姐姐妹妹好相处多了。
因着王薇的随意,两个小丫头之间的相处确实越发放松。
可时日一久,一屋子的小丫头看在眼里,不由啧啧称奇了起来。
背地里嘀嘀咕咕的是常有的事儿。
王薇的姐姐就很诧异。
私底下问妹妹怎的同花椒打上交道了,还道:“有没有受委屈?”
茴香这个当姐姐的却挺高兴的,摸着花椒的丫角,笑道:“我们椒椒也交上朋友了。”又告诉她听:“人有五伦,不管少了哪一样,总是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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