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刺、斩、抹,这正是基础中的基础,虽是看来再容易不过,可千万人里,又有哪几个当真将其当作了重中之重?
申五数十年来只练这些招数,旁人见了,未必没有怜他过痴之意,唯有申五自身,一丝不苟,绝不轻慢。
如今申五挥剑,一一使来。
有各种基础剑招,分别挥出百次,又有数招连用,如行云流水,极是自然从容,又有短促锐利之感。
云冽并不叫停,申五便是不停。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申五渐渐沉浸其中,似乎忘却了一旁尚有位极厉害的剑修正在观剑,一心只要将每一招使得圆满。
如此足足有三个时辰过去,云冽一弹指。
申五只觉脑中传来一声爆鸣,神识也有一瞬迟滞,立时便清醒过来。
他猛然抬头,呼吸也是一窒。
云冽的目光里,有一丝赞许:“你的剑不错。”
申五多年苦修,如今得此一句,狂喜难言:“……属下道途尚远,恳请前辈教我!”
他心中激切,不由脱口而出,随即更是垂首下跪,重重叩首。
这姿态着实恭敬,这胆量却也着实不小。
云冽动了,他一晃身,已在百里之外:“随我来。”
申五猛地跳起,遁光使出,须臾不停,另外许多星奴与黄元见状,心有所感,也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的心中,亦有几分好奇。而主君/主人既不阻止,自然无碍。
虽说星奴们不少境界更胜云冽,然而云冽之剑道境界,即便是他们,也是佩服不已。便是境界上,云冽如今也只是时日不足,若是再待一段年月,自必然远胜他们,他们伴于云冽身侧,满心之间,俱只有敬重罢了。
不多时,云冽已然到了一座石山前。
在并尾双星之上,虽有核心空旷之地起了那一座浩瀚仙府,却也有另外极广阔的所在,有木气浓郁的密林,有昂然顶天的高峰。
这石山,正是一座极久远的山峰,无人居住,也不曾孕育出什么生灵来。
云冽来此后,伸出一指,一划而下。
他刻下了三道剑痕,而每一道剑痕,都截然不同。
三剑过后,云冽再一晃身,便又出现在仙府之外,随即,他就走入其中。
云冽去后,星奴们遥遥望之,见他已然闭关,便也不急着过去守住,而是由一位大乘将神识附着仙府之上,留意两位少主吩咐,其余人等,则也仔细窥看起这三道剑痕来——想必云少主如此施为,也未有隐藏之意。
申五深吸口气,连忙上前,自第一道最短剑痕看去。
他这一看,脑中就不由“嗡”地一震!
原来申五才刚刚看清,就仿佛有无数意识逼仄而来,全数灌进他的识海之内,形成了无数幅奇特的影像。那每一幅影像里,都有一位修士,正在一招一式,演练那基础剑招。这修士,每一幅里修为都有不同,但样貌都是一般无二——正是他如今侍奉的主君道侣云前辈。
他连退数步后,这些影像便似乎被猛然抽出,识海里空空如也,竟是都消失了。申五定一定心,去看向第二道剑痕。
在这一道剑痕里,同样是无数影像。
但这些影像中却不再是他所敬重之人,而是无数张模糊的面孔。但这些模糊的面孔手上都持着不同的宝剑,使用着不同的剑法。那些剑法由粗陋到精妙,由简单到繁复,再到简单,无穷妙处,不能尽言!
申五再度抽身,转而看向第三道。
然而这一回,他才刚刚看过去,便觉有一股极可怕的杀意扑面而来,竟是一瞬间让他彻底冻住,似乎连元神都要被这杀意绞碎,要立刻化为一具空壳!
太恐怖了!
一时之间,申五竟觉得自己就要死去——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的意识被弹了出来,让他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但他却不愿因此认输,险而又险,以长剑撑住身体,才不至于沦落到那等境地。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很是狼狈,背后的冷汗涔涔,额头的汗水更是滚滚而下。
他从来不曾感受过这样可怖的杀意,仿佛只凭着这意念,就可以将他诛杀!
申五心里,对那云前辈越发敬畏,只是敬畏归敬畏,却更叫他生出一股豪气。
既然剑修终究可以变得如此强悍,既然有人已然如此强悍,那么纵使他将来不能得道,剑道的本身终究是没错的,他的追求,亦是没错的。
心意已定,申五缓缓调息,恢复了从前的冷静。
旁边,黄元也同样每道剑痕尽皆尝试,前两道时他尚是惊叹震动,可到了第三道,他却是感觉到了一种大恐怖,仿佛危险逼迫眼前,竟让他一瞬化为无数飞虫,要来躲开这危险!
直至神思回归,黄元方知缘由,不觉有些羞惭。
倒是那些星奴们,因这些年黄元谨慎虚心,也算懂礼知事,加之他们都是为那师兄弟二人做事,也对他有些同僚情谊。何况便是他们瞧见了第三道剑痕,也觉骇人,自更不会取笑于他。
两位大乘见识更多,阅历更广,从这三道剑痕里,也察觉一些什么。
甲一早先是分配给云冽的管事,他看向申五,见他意志更为坚定,也是暗暗点头。略思索后,他就对申五说道:“云少主对你多有眷顾,你可要好生珍惜才是。”他说时,一指点向第一道剑痕,“此为少主多年心得,你窥之自可与己身印证。”又点第二道剑痕,“此为少主多年所见剑法,纵观天下剑修,也未必有几个能与其比肩。你可以这些剑法磨剑,由简至繁,复而由繁至简,明晰己身之道,自他人剑法中,得本真之意。”再指第三道剑痕,“寻常剑修若要领悟剑意,无不是历经磨难,在生死剑顿悟,你有少主留下杀念相助,日日磨练,便是日日生死,就比旁人更有了许多机会。”
说到此处,甲一的声音有几分严厉,也有几分期许:“你向剑之心坚定,剑道上的资质与悟性却是普通,徐少主收你回来,未必不是看中你之心性,打着要给云少主收个弟子的意思。云少主体察徐少主心意,又将你稍作考校,给你三道剑痕,便是给了你这一个机会。”他语气一顿,神情也是凝重起来,“你若能本心不变,来日剑心通明,想来这机会便可成为真实,反之……便只是一场空罢了。”
尽管申五心性坚忍,听到甲一所言,也是神色连变,最终变得更为坚定:“晚辈必然竭尽全力,争取孝顺两位前辈膝下。哪怕不成,晚辈也将云前辈视为恩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甲一甲二等一众星奴见他诚恳,对他也多了几分好感。
与黄元善于言谈不同,申五素来只痴迷练剑,性情显得孤僻了些,和众星奴乃至黄元皆无交情。但如今他们见他知恩图报,观感自有不同。
这些星奴与侍者并不相同,侍者虽不能背叛,约束却比星奴小些,而星奴的性命荣辱,方才是真正拴在星级弟子们的身上。而今他们不知黄元与申五的誓言极其严苛,有时要替少主做个敲打,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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