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临近暮春的微风在湖上漾起翠绿的涟漪,河面上飘着的落叶微漾着淡淡的浅影。
小船从一处又狭长又细的河道上缓缓而行,邻水的密密麻麻的杨柳婀娜地垂下细长的枝条上,躲不开任它拂在脸上,柳叶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人间四月天,春光正好时。
斑斓的阳光透过细细小小的缝隙撒到船上,好似载了一船碎金般的阳光。岸上雨后的泥土香、花香混在一块,叫风吹来让人神清气爽。跃动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地站在枝头花间,叫人恍若桃花源一游。
过了好会,总算出了那条细细的河道。这才叫人看清船上的人,打头的是海棠和玉兰在划船。紫荆和木笔在后面伴着阿娇,船上撒满了沿岸采来的花,这还是阿娇出了月子第一次出门。
木笔不知对阿娇说了句什么,终于引得她浅浅一笑。然而,更多的时候她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沉默着安静着。
刘昱,这是她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然而,她甚至到他下葬都没有抱过他。她不敢,她害怕自己的失控。她也很想找到所谓的阴谋,来让自己心安点。阿娇很害怕自己被无名的仇恨和愤怒吞噬,她更多地是在劝自己相信调查的结果,就是夭折就是难产。
她有些苦涩,在此之前,她还杞人忧天地想会不会因为血脉太近,孩子生下来会有什么不对。
她坐月子的这一个月,她很多时候会在怀疑自己到底算不算母亲。只有天下皆惊足以被写进史书的追封皇长子为代王和隆重的葬礼,好像在证明着她曾经是母亲。
她明明只见过孩子一面,但是梦里总见到他。小小的他,伸着手要她抱,而她也在梦里面获得了难得的安慰。只是,梦到底是梦,被泪沾湿的枕席提醒着不过是南柯一梦。
她把脸高高地扬起来,让阳光点亮她的脸。昱儿已经自头七后再也不肯进她的梦了,都说梦中所见会慢慢地消散,但是她最后一次梦见他的场景历经时光却越发清晰,几乎是烙在她的灵魂里。
小小的他,慢慢地消去了青紫,变得白嫩可爱。他笑着挥着小手说着阿娘我走了,走了,不要想我了。不待惊慌失措的阿娇伸手去抓,他就再也找不到了。
从那以后,阿娇再怎么日思夜想也没有梦到过他了。他,再也不肯入她的梦了。
阳光很晃眼,刺的她几乎要流泪。雾气浓重地凝聚在一块,然而到底她眨了几下眼睛咽回了泪意。馆陶从孩子没了,几乎日夜伴在她身边,怕她月子中伤神流泪坐下病来。
十月怀胎后,她似乎越来越明白馆陶了。她甚至止不住地为从前有意无意伤了馆陶的心后悔,往事不可追,现在的她只能尽量地让馆陶开心。
昱儿,也是在告诉她不要再为为他难过了,才不肯再入她的梦了吧。
时间是医心的良药,她会渐渐走出来,回到从前的模样吧。但是,她会为昱儿永远地留一个角落。
她坐月子期间,刘彻就去了温室殿起居。等到四月,才复回椒房殿来。
她的变化,晚间就叫一直担心她的刘彻看了出来。相比她而言,刘彻并没有沉浸在悲伤里面太久。他迅速地振作起来投入到修建上林苑的忙乱中,但是他到底消瘦了许多。
从用晚膳时,她就一直在打量他。等到两个人洗漱完躺在榻上,侍候的人都下去了,满殿只有他们两个,她总算可以好好地打量他了。
他瘦了许多,却好像更有精神了。整个人像绝世宝剑将要出鞘一样,既耀眼又沉静。他虽说坐月子的时候日日都来看她,但是她排着恶露,又不让洗澡洗头,虽说是三月春寒料峭时,但是总觉得自己弥漫着一股怪味。即便来了,也只是隔着帘子说说话。
他只会比自己更难过吧,他是帝王,他需要比一般人更刚强。但是,他还是瘦了这么多。她侧身抱住他,没有说话。刘彻也没有说话,他把头放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她的秀发。好半晌,才轻轻地说:“娇娇,你和我都不许再为昱儿难过了,让他好好地安心地走吧。”
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泪意澎湃。
到了六月间虽说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想起昱儿,但平素间已经渐渐如以往一般谈笑自如了。
朝间的事,自新政破灭后多半直接过的东宫的手,等到建元三年刘彻更是连过问都不曾有了,似乎沉迷于游猎了。
七月间,刘彻明着在上林苑游猎实为暗地里练兵因为盛夏的到来暂时得到了停歇。在椒房殿好好陪了阿娇几天后,他挑了一个晴天的下午带阿娇去骑马。
黑美人见着她高兴地只打响鼻,她接过马奴手里的嫩草喂给它,它吃完后温柔地用大舌头在她手里还打了个圈,舔的她手心又痒痒又湿漉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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