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用饭,竹歌一边说起去蓝田县的消息,虽然为了安全不再和宫内通消息了,但长安城的细作收集了消息后还是会按时送达。
“小姐,期门军搜寻了一阵子就回了上林苑。现在好像在洛阳等地对持符信出入城门的女子严加盘查,一时半会间蓝田县还应该是安全的。”
阿娇微微点头,说:“要是久找不到,也该反应过来了,咱们看看形势,等开春暖和了再做打算。”
用过饭后,天色还早,估摸着最多才五点多。又映着漫天雪光,屋内还恍若正午时分。
趁着天光大亮,竹歌又赶了一天的路,就预备洗个热水澡。
洗过碗后,竹歌往锅里加了一满锅水,又添足了柴火,才往卧房去。
阿娇正在偏屋里的火坑里烧火,刚来时还对这个足足能躺下一个半大小孩的坑百思不得其解,还是竹歌说看样子应该是前任主人冬天时烧火围着取暖的地方。
打了炕后,她们两个也就用不着了。但在新打来的浴盆送来后,鉴于洗澡出来时实在冷的能叫人感冒,阿娇就又把它启用了。
跟竹歌把这屋里多余的东西抬走,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浴盆外自有放水的木塞子,再在墙角挖出一条排水道。又搬进来了几十斤干柴,这个简单的浴室就算完成了。
火光熊熊燃烧起来后,又紧闭了门窗,没一会屋子里就暖了起来。阿娇再加上两截粗圆木,就带上门出去了。
竹歌正在收拾要换洗的衣衫,阿娇见她犹豫再三还是把新冬装放下了,上前好笑道:“竹歌,干嘛像隔壁的牛三娃一样?”
牛三娃撕坏了衣服后,他爹到底还是看见了。打了一顿,又叫牛家妇人去扯了几尺布给他又做了一身新的。
也是今年这一年,牛家还算颇有盈余,赶上过年,总不能叫小孩子连身新衣服都没有。
但这身新的牛三娃等闲是舍不得再穿了,最近穿一次还是他二姐的未来夫家来相看他二姐,听牛家妇人来串门时说小三娃那天安静规矩的都赶上小姑娘了。
平时他娘叫他穿,三娃都舍不得穿,只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榻上。
而竹歌这些年来游走于诸藩国之间,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何时又少过一套冬衣?
竹歌自然明白阿娇的意思,她爱惜地在刺绣上拂过去,轻轻地说:“不一样,这是小姐您为我做的。”
这样精心在灯下一针一线绣成的,花了心思的,特意为她做的衣服。还是从前娘在时,才有过。
阿娇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叠好的冬装放到竹歌手上,一边取过重金买来的药粉递给她一边推她说:“衣服做了可不就是穿的,心疼干嘛。快去吧,把东西放了去。水应该烫了,咱们两个该提水过去了。”
竹歌一路被她推到浴室,只得把衣裳搭在竹竿上,又撒了药粉到浴盆里。两个人你一桶我一桶的拎水倒到浴盆里,药粉遇水化后花香四溢。
阿娇又添了把火,带上门出去了。
古人爱洁,三月三的上巳节除了是祭祀祖先外还是祓禊之日。所谓祓禊,是以香薰草药沐浴。
三日具沐,五日具浴,已为风俗习惯。就是说至少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的习惯。朝间每隔五日就会给为官者五日一次休沐假,让官员有空好好洗澡洗头,也相当于一个休息日了。
古人甚至还有具体的区别,沐,是濯发;浴,是洒身;?洗,是洒足;澡,是洒手也。?
所以竹歌这一个澡足足洗了得有半个时辰,这也是浴室暖和了,热水又够烫,才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从前限于条件,两个人洗澡总是匆匆忙忙洗了个战斗澡就算了。
等竹歌舒服畅快地从浴室里出来时,阿娇正在炕桌上摆上了围棋,无聊的一人两角地下起棋来了。
见竹歌出来,忙抹了棋盘,重新来过。“快来,炕上暖和,咱们下盘棋吧。”又审视了一番竹歌身上的冬衣,满意地说:“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好看。”
琴棋书画,竹歌多年来出入王侯之家自然是会点的。不过自觉不能跟从小浸淫其中的阿娇比,所以她上了炕执起一枚白子说:“竹歌棋艺差的很,就叫小姐让个先机了。”
下棋叫人让着自然就没有意思了啊,阿娇正盼着这样呢。闻言捻起黑子紧随其后落下,说:“你别把我想的太厉害,我的棋艺真的才是差呢。”
汉时围棋棋局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虽还没有发展到后来的三百六十一道,但也是比象棋复杂得多的游戏。
象棋越下越少,围棋却是越下越多,最是考量人智。至中盘时,半个时辰举棋难定也是常事,四面八方,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步到得精打细算。一个不慎就会引发好几步后的被动,所以就是阿娇同竹歌这样纯粹打发时间的一局,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有余。
等到终于下完这盘棋时,除了窗边还透着雪光外,屋内已经暗下来了。竹歌下炕揭开灯罩点燃灯,橘黄的光影跳动起来,屋内一下就亮了起来。
阿娇正把棋一粒一粒捡回去,还有些不服气。“竹歌,你这叫棋艺差啊?”
她这么说,自然是输了。
竹歌也是没想到中宫皇后,真正的金枝玉叶竟然下棋下的这么差。但阿娇明摆着不想她让,下到入了兴更是忘了要让她输的好看一点,叫阿娇这盘是输了个惨不忍睹。
阿娇把围棋收拾起来,也下了炕。去到厨下舀热水出来洗漱后,回到卧房后却又把棋盘摆起来。“竹歌,再下一盘嘛。”
棋类游戏,只要沉下心去玩,发现了其中的妙处,都是能叫人上瘾的。阿娇从前是嫌难,没有用心学过,围棋又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下了几次后,就没了兴趣,馆陶又宠着她,说不学也就不学了。
但刚刚和竹歌沉下心来下了一盘后,忽然也初窥了于方寸之间纵横捭阖的快意。
在瞬息万变、耐人捉摸间,去一步看十步乃至百步,去杀的敌方再无半点活路。
虽然竹歌杀了她一个片甲不留,但是阿娇却不甘心。
竹歌自然是来者不拒了,捻起黑子等着阿娇先下。
阿娇思虑再三,终于落子,还不放心地叮嘱竹歌说:“千万别让我,不然就没意思了。”
灯火摇曳间,竹歌妩媚的柳叶眉微微一动,轻笑道:“知道了,小姐。”
雪光漫天的山里,不知何时又扬起了雪,寒意铺天盖地的漫开。而主仆两个坐在炕上,手脚烘的滚热,心无旁骛地在这寂静的寒夜里下起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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