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之时,阳光最是明媚和煦。
风拂过,便能听见树叶被卷得哗哗啦啦的声音。
从窗望外望去,满目生机盎然的绿意勃发。
哪似初秋,分明是春日呢。
公孙弘却如坠寒冬,只觉一股寒气从后背蔓延开来直达全身。
天子爱才如命,最是能容人的性子,如东方朔、枚皋都是出了名嬉笑怒骂到敢跟天子乱开玩笑的。
但公孙弘明白没人可以承受天子一怒,这个年轻的帝王同以往的帝王都不同,他有毁灭一切的勇气,亦有重建一切的能力。
是以太常拿史书的口诛笔伐来逼天子就范,不过是叫局面更糟糕。
历史是写给后人看的,当下却是他们活着。
天子已经直言自身权威受到挑战,太常若还就这个话题坚持己见,便是公孙弘都得遭殃。
是以,公孙弘浑身僵硬地说完万不敢质疑天子权威后,便又接着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诚如陛下所言,此为陛下家事,况且陛下已立储君来安天下,臣以为臣等须更用心在外政上。”
跪地垂首的太常听了这话,心痛如绞地慢慢地合目。
经此一次,便是连丞相都屈从了,往后谁还能再提纳妃之事?
他不禁在心中泣血呐喊道:陛下啊!陛下!皇室广延子嗣,方能代代相传,共鼎江山,怎能如此糊涂?
中大夫严助和朱买臣同他说起天子子嗣不多时,他见了他们忧心忡忡的样子,还笑他们说这是什么难事?
陛下是明君,最能知人善用、听从劝谏。
便是皇后亦是毫无跋扈善妒之举,曾为馆陶大长公主脱簪请罪于群臣前,后又为李广求情,贤良恭谨为朝中赞颂。
太常想来言明己意后,必能得到天子首肯,却不想只得到一句冷冰冰的卿之言不可取。
他心有不服,分辨了几句,天子竟然怒而拔剑。
如今就连丞相都怕火烧其身,赶忙脱了干系。
明明在宫廊上问过他的来意后,还笑着说正该进此言。
太常心如死灰之下,只觉周身都失了气力,颓唐地捂着胸口跪伏在地。
天子冷冰冰地瞧了太常一眼,目光转回到丞相身上,语气舒缓了许多。
“唔……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是该多着眼于纷扰繁复的外政上……”
他摆手叫丞相自去,而后也不管还跪着的太常,便旁若无人地携了阿娇去了平素歇息的偏殿。
议事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太常心如槁木地跪在原地,掌管皇帝起居注的内史提笔为今日之事记载下来。
“元朔三年秋,太常孔臧以皇嗣未广为忧,请上选女子于宫中。
上昵爱皇后,闻言大怒,言外臣论家事生平最恨。
丞相公孙弘谓储君已立,当以外政为重。
是时,皇后亦在,未发一言。”
提笔写到这,内史不免也叹气:公孙弘为相,进此谀词献谄,实误天子使子嗣不广。
丞相位百官之首,若能死谏陛下,陛下当有退步之处。
偏殿中,宫娥们奉上热茶果点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阿娇一路火急火燎地赶来早已是嗓子都渴的冒烟,方才又站了半天,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便倾身过去拿了个甜梨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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