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占地极深的宅府。
深,而非广。
因为这座坐落于南京东北角的府邸,除了地表上那十几亩地之外,又向下掏空了两层,完全就像一个巨大的地宫。
这里暗无天日,甚至比锦衣卫的北镇抚司、诏狱更加阴森,这便是大明的西缉事厂。
特务机关不是一定要搞成这种一看就阴森可怖的环境,当初成立西厂的时候,本来也是打算搞成采光通透明亮的堂皇衙门,结果发现不行。
又没有加密电话,情报总要靠人来送,堂而皇之的,不就把那些眼线给暴露了出来。
没办法,只能藏头露尾的隐蔽起来了。
这座宅邸只有一个正门,但平素里只有人出,却鲜少能看到人进,这座宅邸的入口不在地表上的那扇门,而是地下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暗道。
甚至有可能接通南京城下的排水系统。
古代的城市是有完整的地下排水系统的,虽然没有后现代先进卫生,但起码的生活排污和基本的泄洪能力依然完善,当年那座地表天宫般的汴梁城,就拥有全世界最发达的城市排水体系了。
而在这地下宛如地宫的建筑群中,除了四通八达的走廊和密密麻麻挂在墙上的粗蜡之外,便是一排排书架,无数穿着皂服的西厂番子和宦官正来回走动,忙碌却井然有序。
在烛火下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手里几乎都拿捏着一封封信笺,而后这些人会在书架上挑选出写有不同名字的卷宗,将信笺放入其中。
这里,有着整个南京城,所有权贵的情报档案。
而这些信笺,就是每一个权贵、官员的日常活动轨迹,去了哪,见了哪些人,吃了哪些饭,说了哪些话,几乎堪称事无巨细。
虽然做不到全方面的监管,但几乎每一个三品以上的文武勋臣,其府上、周遭、友邻亲戚中,一定会有西厂的眼线在。
这些人可能是侍奉主家多年的下人管家,可能是家主刚纳的小妾,甚至,有可能是这名官员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可能是西厂的特务。
这就是,国家的力量。
如果朱允炆想,他甚至可以动用这股力量,针对某一个人玩一出大明版‘楚门世界’。
此时,在这第一层地宫中,一个干巴枯瘦的老头正在训话,他的面前是两队昂首挺胸的番子。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名被朱文奎赶走的刑房师爷。
当朱文奎到任之前,这名师爷就准备好了一切,他提出的那个拖字解决方案,更多是朱允炆的意思。
借师爷的身份来打击一下朱文奎的自尊心罢了。
如果不是许不忌支招,朱文奎一定会狠栽一次大跟头,心高气傲的皇子还没一个师爷会妥善办事,这会让朱文奎的少年骄傲被破碎的一干二净。
这是朱允炆的目的,先把自己孩子的自傲给摔个稀碎,他才能更快的成长。
“厂公传了命令下来。”
寂静中,老头开了嗓。
“大皇子的身份泄露了,我现在不想知道是谁跟踪查探到的,只想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是通过谁的嘴传出来的,找到他,带回来。”
两队番子都很安静,没有嘈杂和立军令状的桥段,默然听着,而后便沿着四通八达的廊道化作鸟兽散。
想要回溯时间,找到当初那日朱文奎深夜回宫时的跟踪者是不现实的事情,因为没有监控,但找出第一个传出消息的人却很简单。
距离那夜只过了短短四五天,这几天,大嘴巴传到满城皆知的只有一种人:
说书的先生。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跟踪者,但找到他们,就能找出背后递话的人。
这次任务的难度就自然减弱了不少。
西厂的办事效率自不必夸言,白日下达的任务,尚未入夜,便有十几名神情惊惶的说书先生被抓进了锦衣卫的大牢。
“先上刑,后问话。”
一名宫里的宦官端坐牢狱内,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丝毫没有被眼前发生的血腥所影响,任由耳畔那一声声惨叫迭起。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们好大的胆子,什么话不过脑子就往外讲,几颗脑袋够砍的?”
等了能有一刻钟,这名宦官才放下茶碗,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十几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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